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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幕 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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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
吹入我心中
……
就算你留恋
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
野百合也有春天……”
“谁?
是谁在唱歌?
是你吗,维?
是你吗……”
“维——!”
我又一次喊着维的名字从梦中惊醒。
“吓死人了你!”丽华那张漂亮的脸蛋随即出现在我眼前。或许真是被我梦醒时的惊呼声吓着了,因此她似乎不太高兴的瞪着我,说:“喊什么喊?别个听见还以为你大白天□□!”
不过说完,她又转嗔为喜的笑了起来——她就是这样,东边日出西边雨。
我口里叫的是“维”,但也许她听成是“喂”了,以为我在恶作剧吓唬她。关于这点,我自然不做解释。
她正坐在我的写字台前,一手托着化妆盒,一手整理她尚且凌乱的头发。她的面容看上去略显憔悴,但她的笑容却仍旧顽劣。
我原以为我满脸泪痕的样子一定很糗,因为我清晰的记得直到醒来前的那一秒钟我仍在梦里哭得惨绝人寰。于是我赶紧用手去抹我的脸颊,可是脸上并没有一滴眼泪。“幸好如此”,我心想。否则她就不仅仅只是瞪我一眼、呛我一句那么简单——肯定早就坐在床边不依不饶的消遣我了。以她的性格,还会逼我说出梦里的情景也不一定。
在梦里,维终究是常客。我又一次梦见与她破镜重圆,又一次梦见她温柔的手臂挽着我,随我一同漫步在西江滨大道旁那条幽静的堤坝路上。望着夜空中月光莹莹,望着江面上波光粼粼……然而,突然一辆车疾驶而来,猝不及防,维登时倒在了血泊之中。我跪倒在地,抱起她的身体仰天痛哭,用尽全身气力嘶吼,想将她唤回人世……过了不知多久,霎时又是一道强光袭来,我早已无心无力去闪避……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丽华倒算是救了我一命。她当时正把蒙在我脸上的被角掀开,于是中午的阳光一下子倾泻而来,我被那阵光晃醒了。
丽华转眼已经上好了她的淡妆,也收拾好了她的随身挎包,在穿她那双NIKE的运动鞋。她弓下身去的时候,少女的□□在她松松的领口处分外惹眼。尽管我们之间相隔几步之远,但我还是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过来的刚洗过澡的那种柔柔香味——虽然是人人都司空见惯的香味,但配合着她给人的视觉感受,那味道仿佛也独特了。
看见丽华整装待发,于是我不免要问:“怎么,要走了吗?”
“恩。”她说,“不过我口好渴,你下去给我买瓶水吧。喝完了再走。”她总没有用问句来表达请求的习惯,祈使句倒是运用得信手拈来。
“我现在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
她听了有点不太满意的把嘴一瘪,然后自己下楼去了。不一会又推门进来,将手里两瓶饮料中的一瓶撂在我床头。
“那我走了。”她一边撅着嘴喝饮料一边说,同时看了我一眼。像是顾虑什么似的,又马上将目光规避开来。
我深知她担心的每每是我极具穿透力的提问,于是我这次似乎很体谅,仅仅只问一句:“什么时候再见?”
“过两天吧。我会给你电话。”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没什么事你就不必给我电话了”,我这样认为。
“恩,好吧。”我说。
大概是看见我脸上有一点点失落的表情,于是她又走上来,双手撑在床沿上,把脸凑到我面前,说:“是不是舍不得我呀?嘻嘻。来,再让你亲一下。”
“行了行了,要走走你的。”我不轻不重的把她的脸推开,表现得不解风情。
“哎呀,信了你的邪!”她也立即用力的按了一下我的脑袋,“多少人想亲我还不给呢!走了,拜!”说完她头发一甩,一副婀娜的身影配合一袭翠绿的衣裙踱出了我的房间。
也许是两个人一起待了一整个晚上,再加上此时阳光直射的缘故,房里颇为闷热。我身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口也因此很渴。我大口的喝着她买的饮料,回忆着昨晚——不,应该说是今早的事,心里五味杂陈,这且略过不说。只说我脑子里紧接着又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之前的那个梦。梦虽然总是不按逻辑出牌,但却总能揭示你潜意识里的担心或忧愁。
我每天清醒的时候,时常在为维当时与我分手的理由而费尽思量,同时也为那种场面而黯然神伤。到了深夜,当我混混沌沌的睡去之后,我所见到的不是和她重归于好的幸福,就是与她生离死别的痛苦。我只能在夜里见到她,天亮睁开眼后便立刻失去她。我有时会在梦里悲伤得不能自已,可是醒来脸上却又没有一滴泪水,就象今天这样。我因此总是很庆幸——在现实里,我似乎比梦里坚强。
自维离开我以后,有一段时间,除了每晚找朋友们借酒浇愁之外,我一直过着孤单的生活。线上游戏不玩了,害得战友们都为少了一个顶尖高手而唏嘘不已;办公室不去了,工作不过是每天在电话里很尽责的嘱咐伙计们一声;足球联赛也逐步挂靴了,由我们董事长亲自创建的俱乐部里,我这个头号射手竟然甘当替补的替补。相反的,我那左摇右晃的矫健身姿,开始展露于各大纸醉金迷的场合——我开始极力回避生活。
渐渐的,我感觉:我的牙杯变大了,因为牙刷少了一支;我的饭桌变大了,因为碗筷少了一副;我的衣柜变大了,因为衣服少了一沓;我的床铺变大了,因为枕头少了一个;当然,我的房间也变大了,因为少了她。
我来到了这个距离家乡大约一千公里远的小城市。从主观上讲,与其说是帮助父亲做生意,不如说是一次懦弱到彻底的逃亡。可是即便如此,之前的情况仍然没有被颠覆,直到丽华的出现。我以前从来也不曾想过,除了维之外,还会有哪个女子可能如此密切的掺合到我的生活中来。然而如今,丽华却给出了这个实际上并非我所真正寻求的答案。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跟维分手时说的那句气话,我想我也没有可能——确切说也没有借口和勇气说服自己去认识丽华,更不用说让她成为继维之后的第二任女友。我仍然清晰的记得当时对维说过的那句话,像是报复,有带点侮辱——“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找一个比你更漂亮,身材也比你更好的女朋友!”
维听了不知是难受还是鄙视,她摇了摇头,又像是略带醋意的从嘴里挤出一句:“随你吧……我想我已经没有任何身份再介意了……”
她难受就对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为的正是苛责她的自尊心,从而弥补我这方面的缺憾。
不过此举过后我有点后悔了,不仅因为这令维不太好过,同时这也是一件非常难以完成的任务——而我一贯主张的偏偏又是言出必行。因此,丽华如今闯入我的生活似乎也就成了偶然当中的必然——能让我这句话得以兑现的,除了她之外,实在也再没有第二个可以胜任的人选。
只可惜的是,“女友”这个称谓,对丽华来说徒有虚名。她胜任的意义仅仅也只在于她的外表,此外的一切,她都与这个身份格格不入——即便我能做到不以维的标准去衡量她。
我当然不能拿维的标准去衡量很多事情,否则我不仅怀疑这辈子是否还能与谁举案齐眉,甚至连目前的生活状态都很难维持下去。一方面,我尽可能的去模糊对待关于维的记忆,于是丽华便当仁不让的成了我的精神吗啡。如果没有她,我的伤口便会没日没夜的疼,疼到灵魂出窍;而另一方面,我又时常用文字堆砌那段过往——这是很矛盾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拿出一些时间和心境来,在笔记本里写入那些相关信息,然后再把它们隐藏得很好,尽量不至于让丽华在有意无意中有新的发现。我不知道我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也不知道希望这些文字能够被谁看见。维?不,她并不乐意。她总说“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只能让彼此徒增伤悲,仅此而已”。
啊,对了。我忽然想起村上春树的一句话——“文章这种不完整的容器,所能容纳的也只能是不完整的记忆或者意念。”我想,容器想必是不完整的,然而记忆和意念对我而言却未必。我的故事想必也是不完整的,然而当中所牵扯的幽思和感悟却未必。当然,恶梦通常也是不完整的,但宿命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