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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阴翳 ...

  •   他不过就与桑群过了一招,为什么四十年寿命说没就没了???

      什么脉什么府的卫兰歇听不懂,但他着实受到了惊吓。

      初来乍到的脑袋里本就一片浆糊,这下愈加不太够用,偏又不能表现出什么破绽,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得很忙,于是卫兰歇夺过石狮子爪中的黢黑汤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药苦的舌根发麻。

      他紧皱眉头,那句“阿爹在”回荡在脑海里。

      这话是对原主说的,不是他。

      这是原主的父亲,并非是他的。

      外人或许会被一模一样的皮囊所蒙骗,可父子血脉相连又朝夕相处,老须弥真的一丝异样也觉察不到么?

      卫兰歇并不敢确认。

      他无法预计自己暴露身份后会引发什么后果,只能低下头去不吭声。

      漆黑的发丝垂落,掩着他苍白的侧脸,显出几分破碎和倔强。

      老须弥眉压眼,手上的动作却趋于轻柔。

      “爹不是有意要吓唬你,可你若一意孤行,迟早会丢掉阳寿。”老者摇头道:“爹知你不甘心,同样是瑶执弟子,旁人都可以引气入体,你却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考入内门又修炼得道,你心里势必不好受。”

      瑶执?这两个字在那些妖鸟口中也提到过。

      卫兰歇怔了怔,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相关线索,又听老须弥道:“可掌门府君也说了,你生来灵脉淤堵,不同旁人,在寻到到破解之法前,切忌揠苗助长倒行逆施。”

      卫兰歇:“我——”

      “阿还少爷,你就听须翁的吧。”石狮子只当他要出言反驳,跟着劝阻道:“感知天地清气固然不易,可不能运转为己所用也不能算入道,强行运气就像引海潮入沟渠冲击堤坝,沟渠有损,堤坝也受损,总之就是损伤惨重,你总不能每次都靠放血疏通脉络吧!身子骨也吃不消啊!”

      卫兰歇默了。

      “须翁须翁,你看阿还少爷他知错了。”石狮子憨厚的当起和事老来:“你莫心急,气坏自己的身体就不好啦!”

      老须弥叹了口气。

      屋门外,天穹低垂处,依稀有巨影无声沉落。

      天空明亮了些许,呈现出薄薄的银灰色,老须弥似有所感,转身往屋外走去。

      “呀,天晴了!”石狮子道:“哎??须翁,你这就走了啊!不再陪陪阿还少爷??”

      “这天也不知道能晴多久。”老须弥絮絮说:“我还是抓紧些,阿还交给你照顾。”

      他言出即行,掩上门,室内便只剩下了卫兰歇与大头石狮子。

      卫兰歇穿好衣服,瞅着外面闷声划闪的诡异天色,匪夷所思道:“这天也能算晴?”

      “在雁荡山算好的了!你是没见过以前,那时候须翁还没来,这山上成天成天的伸手不见五指,雷电乱劈,动辄失火,唉,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好啊。”卫兰歇不得不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石狮子人模人样的将火盆端进来,丢了个番薯进去,然后蹲在一旁掰爪子。

      卫兰歇觑了他良久,谨慎道:“不瞒你说,我好像把脑袋撞坏了。”

      “不不不,你本来脑子就不好使。”石狮子头也不抬。

      卫兰歇:“?”

      “你除了长得好看,别的那是一无是处啊!”石狮子戳人心窝子毫不留情:“我甚至觉得你撞完脑袋比原来还聪明点了呢。”

      卫兰歇:“......”

      老须弥在的时候,卫兰歇一整个很紧绷,但跟这石墩子独处,对方先天不足的很明显,卫兰歇转了转眼睛,又道:“我忘了不少东西。”

      石墩子果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忘了啥?”

      “比如......你为什么叫十三幺?”卫兰歇说。

      “须翁给我改的,其实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原名。”石狮子梗啾啾道。

      “你原来叫什么?”卫兰歇道。

      石狮子面露羞赧之色:“鄙姓石,兄弟中排老三,素日爱读书,所以我叫——”

      卫兰歇跟读:“石三——”

      石狮子“昂”了一声,脸上的期待呼之欲出。

      那个“书”字到嘴边,被卫兰歇咽回去,他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占我便宜?”

      “怎会!”石狮子抓耳挠腮。

      “我看你是个妖怪,叫十三幺挺好。”卫兰歇说。

      “果真亲父子,连说的话都一样!”石狮子愤怒道。

      它嘴上这么说,却依旧把烤熟的番薯捞出来给卫兰歇递过去。

      番薯火候刚刚好,皮一剥就下,馅儿金黄绵密,入口甘甜,卫兰歇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感觉亏掉的气血稍稍回补,接着问道:“我跟我爹为什么会在此处?”

      “须翁是雁荡山的守山人,你是瑶执的外门弟子,不在此处在何处?”

      “瑶执很厉害吧?”卫兰歇套话。

      “当然,那可是修真界的头把交椅,出过的神仙大拿数不胜数,不知道多少钟鸣鼎食之家挤破头的要把娃儿送进来。”十三幺说:“眼下这世道,谁不希望学点儿仙术自保呢!”

      “我灵脉淤堵,这资质也能入瑶执?”卫兰歇揣度。

      十三幺道:“当初你们父子流落银潢山脚下,瑶执的掌门府君相中了须翁能镇住此山,作为条件交换才破格收你入瑶执外门。”

      忆起那些妖鸟适才进山时的惊恐情状,卫兰歇疑声道:“这山里有什么?竟还需要人去镇?”

      “听说是有一位瑶执开山祖师的遗骨。”十三幺说:“那位祖师爷是个百年一遇的修真奇才,道行比天又姿容出众,引无数人爱慕,还跟掌门府君拜了把子,可一朝叛魔,差点儿毁掉瑶执,被掌门府君及座下掌教联手镇压,诛于雁荡山,但他神骨半成,死了,又没完全死,心怀怨气,就天天降大雷报社。”

      “听着玄乎。”卫兰歇道。

      “可不嘛。”十三幺抠鼻道:“须翁来之前,这雁荡山上没一块好地方,他来了之后,山上的雷才明显少了,且须翁像是天生有避雷的本事,雷不会降在他落脚的地方,只要他绕着山头走上一圈,山上的生灵就能平安不少。”

      “所以他方才出去是巡山去了?”卫兰歇吃惊道:“一个人,两条腿,巡这么大一座山?”

      “那不然呢,谁护着山上的生灵走兽呢!”十三幺摇头叹息:“须翁他善哪!”

      卫兰歇心口微动,涌起丝丝缕缕的滞涩感,竟有些心疼。

      “说这么多话,你累不累?”十三幺还怪体贴的:“要不再睡会儿?须翁回来我叫醒你。”

      番薯入腹热烘烘的,卫兰歇是有些困,便从善如流的躺平。

      一觉好眠。

      再醒来时,老须弥已经回来了,在屋里亮了灯烛。

      老头儿坐在桌边,捧着他被撕的七零八落的外衫,自言自语的发牢骚:“这么大个人了,衣服破这些个洞也瞧不见,哪里是穿衣服,吃衣服还差不多......”

      石狮子蹲在窗边“嘬嘬嘬”,犯贱的爪子伸出去又抽回来,卫兰歇眯眼看了看,才发现窗台上的竹篓里多了一窝雏燕。

      数个毛茸茸的小鸟头争相扭动,跟十三幺玩儿的不亦乐乎。

      “你别给我玩儿死了。”老须弥处处操心。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十三幺说:“哎哟哟哟叨人还怪疼的!”

      “针线盒递给我。”老须弥说。

      “哦。”十三幺跳起来去开抽屉。

      老须弥的手指虽布满褶皱,指骨却修长而灵活,针线一串即过,走针敏捷,缝的针脚细密整齐。

      “要我说你眼神是真好,这窝小玩意儿黑黢黢的掉一地,你居然能一个不落的全捡回来。”十三幺说。

      “不捡回来怎么办呢,都这样小。”老须弥说。

      “等成燕伤好了,这窝小东西还要还回去的吧?”十三幺问。

      “嗯,时间久了怕成燕会不认得。”老须弥说。

      “山里这雷是真造孽啊!”十三幺叹气。

      烛火摇曳,阴影交织,将老须弥侧脸的骨相描摹的清冽,灰色的斑像是剑刃上横陈的锈迹,交织着年迈的皱纹。他一边做活一边轻声咳嗽,清瘦的脊梁骨微微佝偻着,像是负荷了千钧的重担。

      胸口的滞涩感再起,卫兰歇只觉喉咙有些哽咽了。

      他失声道:“阿爹!”

      “怎么醒了?”老须弥诧异的抬眸:“是我吵着你了么?”

      “不,不是。”卫兰歇说:“我睡够了。”

      “那正好,来试试合不合身。”老须弥绞了线结,含笑着将衣裳递过去。

      面料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余温。

      卫兰歇捏住衣衫,停顿片刻,套上身。

      他低头系腰带,忽然感知模糊,那些错位感在这一刻悉数淡去,仿若他就是原主,而老须弥实实在在就是他爹,这份舐犊之情深入骨髓。

      “爹,你做什么非要守着这山呢?”他冲口而出,悲切道:“我也不是非要留在瑶执,我长大了,可以养活你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平淡安稳的过日子好么?”

      老须弥愣住,昂首看了他老半天,懵然道:“你不想修仙?”

      “我——”

      卫兰歇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他以拳抵颌咳嗽了一声道:“不是不想,只是掌门府君说了,我没这个天资,干点旁的没准更有出路,这修真若是世间第一好的选择,瑶执那位开山祖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脱脱一个人生赢家,做什么还要叛魔,还要毁掉瑶执呢?他图什么呢?定是心有不平啊!”

      “心有不平......”老须弥略有出神道:“是啊,他图什么呢?”

      “而且,昨日姜作古道上,那些中州难民拼命喊仙人来救,到头来也不见半个仙人露面,那些修真之人都去哪里了呢?倘若都是好人,又都神通广大,那群中州难民怎会沦落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卫兰歇道。

      屋外的月光倏忽间被深色的围影吞噬,似有东西缓缓盘绕着深山游走,带来呜咽的风声。

      老须弥忽而展颜,轻轻笑了起来。

      “可阿还,若非是你身在瑶执又恰好路过,那些中州难民便真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对不对?”

      卫兰歇一愣,一时无法反驳。

      老须弥低下头,摸出那把短箫,继续磨着箫孔,他似乎总有事情做,情绪也始终平静淡泊。

      “你天资如何阿爹无法评价,但阿还,阿爹相信你的品性是世间难得,只是在等一个际遇,天下人都想进瑶执,说明瑶执有他的过人之处,爹相信若有际遇,定在瑶执!”

      他斩钉截铁的说完,将短箫递给卫兰歇,“试试吧。”

      卫兰歇接过,老须弥道:“那曲《幽篁里》可还记得?”

      卫兰歇垂目,指尖在箫孔上一松一按,抵唇吐息。

      疏朗的箫音如风吹松涛,云缠竹浪,辗转在深山中,余韵绵长。

      似是被箫声吸引,林间有宽大的鸟的影子掠过,扑棱着翅膀,又停栖在高处的树枝之上,交错的枝丫被压出些许缝隙,泄进疏朗的月光。

      “可以了。”老须弥咳嗽了两声,舒了一口气,按住他的手道:“听闻近日白宿嫁女,你我父子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希望白家姑娘会喜欢这个,替我捎给她。”言罢,他微微一笑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来,阿爹送你下山。”

      他径直出门,没有给卫兰歇半点质疑的机会。

      这避而不谈的态度让卫兰歇倍感焦灼。

      “爹!你不要同我左顾而言他!我是担心你啊,他们都说山里埋着的那个人——!”他疾步追出道。

      天空中乍现银紫色的裂痕,如镰钩倒扣!亮光贯彻乔木茂盛的冠叶!

      老须弥尚在咳嗽,眼尾却猝然凌厉上扬!

      他回头大力将卫兰歇拉近身前,电光石火间,一道惊雷悍然劈落!

      卫兰歇懵然朝前栽了半步,只闻得“轰”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震颤,雷在他身后数寸之距的地方凿开一片焦色!

      他骇然回眸,瞳孔骤缩。

      “这这这!”他指着那冒烟的大坑,心有余悸道:”这雷怎么乱劈!!”

      “是啊,不如你问问它?”老须弥长眉弯起,略含戏谑。

      “???”卫兰歇傻眼道:“我问它?我跟它可不熟啊!!”

      “但爹跟它熟,爹有空替你问问它。”老须弥的眼神透亮,像诸天繁星。

      卫兰歇愣了愣,嘴角抽搐道:“爹,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他小声嘟囔着,情绪却显而易见的软和了下去。

      阿还一直都很好哄。

      老须弥望着他明媚娟秀的眉眼,唇角微扬。

      “爹日日逛着山跟逛自己家一样,你实在不必担心。”他伸手在少年肩头掸了掸,指尖拂去微尘,“至于山里埋的那个叫蓝少离的,生前就是个无能之人,死后连降雷都降不明白,更是不足为惧。”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老须弥的这番话出,卫兰歇只觉得山中雷云莫名,老须弥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明了。

      “你好好研习,世间若有法子能打破你修行之困局,那法子定在瑶执,待你成为一代天骄,想来那时雁荡山也太平了,便是你接阿爹下山远游之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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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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