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浪淘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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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帝天后因着度假，大抵还不知道近日仙界传得很火的传言，见到我、我爹和他们的那个儿子一并出现在宝殿上，神色已经浮现出微微的纠结。
我猜可能是头疼。
并更加大胆地猜测他们出去度假正是因为我们的这件破事儿，但没想到一回来就又看到了我们。
哈哈。
犹记得不久前我们三个一道出现的情景还是逼婚。
其他奏事的小仙纷纷默契退下，我拽了拽我爹的袖子，我爹心领神会，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爹知道，莫急，莫急。”
我只负责躲在旁边就好了。
天帝同天后端坐在庄严宝座之上，看了看我，看了看我右前方站着的沈重因，最后神色凝重起来，叹息了一声，天帝他先我爹爹一步开了口：“漆泽君此来……是商议令爱和犬子紫微的婚事罢？既然……”
天帝的语气很是无奈，之前我向他提出以寂灭为代价陪紫微殿下轮回十世的时候，他就问我，真不后悔吗？
我当时年轻，以为凡人的情劫还能咋地，能比我飞升上仙时劈我的四四一十六道天雷还疼不成？
我就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我不后悔的。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他现在要是再问我一句，我指定会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他说，悔死我了呀，我真的，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幸好我还没有彻底完蛋，幸好我还有个修为高深的爹，不然我这婚没结上就算了，人还弄没了，简直是仙界第一大冤种。
我还在想我过会儿得去办一件事的时候，天帝的声音又响起：“既然人都回来了，也都好好的，那就择日完婚吧——”
我爹爹打断道：“陛下。本君此来，是来替小女退婚。”
退婚！？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我弱弱附和了一句：“对，退婚。”
对不住了，我要自由了，嘿嘿。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点心虚。
我虽已尽力躲闪那道目光，可即便在小仙济济的宝殿里，那道目光依旧直直盯在我身上。
我想了一会儿，我心虚什么，我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于是我挺直腰板，挺胸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的眼睛险些被他的目光灼伤。
那灼灼的伤痛的眼睛，令我回忆起在隔了数十年岁月以前，作为凡间帝王大婚的时候，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堂上窃窃私语了一阵以后就鸦雀无声了。
“退婚？遥遥，你要退婚？”他在人声销尽以后终于开口，嗓音沉且哑，饱含不可置信。
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这时候亦如盈满水痕，哀伤顽艳不可方物。
我终究还是躲开了他这样的眼神，被他一看，我都快觉得是我的错。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退婚，给予我自己一场新生，去治愈轮回中所受的万般苦楚罢了。
“爹爹，爹爹，我娘亲呢？”
奶娃娃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尴尬的寂静。
我眼睁睁看着殿外一只小粉团子风风火火一路挤了进来，准确无误黏到了沈重因的腿上。
小团子她仰起头看了她正伤心愤怒失望悲痛欲绝的爹，脸上的笑意顿时土崩瓦解，也跟着“哇”地哭了，嚷着“完啦完啦夭夭的娘亲死啦……”
夭夭？
在我模糊的那十世岁月里，好像没生过这么个女儿，应该……不是……我……的……崽……吧。……
他以一种近乎沉默的目光注视这个夭夭，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仿佛意识到我所想，说：“夭夭，你娘亲她还在，你娘亲她、她只是不要我们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缓缓蹲下，紧紧抱住那个夭夭，眼圈泛红，令人怀疑他们下一秒就要抱头痛哭。
而我，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抛夫弃女的……渣女。
在满殿热烈的八卦目光中，我立即撇清关系：“紫微殿下什么时候添了个女儿？恭喜恭喜啊，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去姻缘殿办个手续……退……”
“遥遥。这是我们的女儿。”良久，他垂着的眼睛缓缓抬起来。
我说：“我虽然前些时日险险历过一遭死劫侥幸未死，却不是失忆了。我何时生过这个女儿的？”我说得义正辞严，声色俱厉，我自以为很是威风凛凛，话毕，有些小仙觉得有理，纷纷支持我。
哪里知道我一下子把那个粉团子吓哭了，她哇哇大哭，“娘亲不要夭夭了……哇……”
而沈重因便轻轻拍着她的背，红着眼，一声不吭，他们父女俩这模样，活像是我真的抛夫弃女还不肯认似的。
庚元殿有个小仙官名唤文恒，司掌庚元殿文墨，我以前恋慕他时，就费尽心力同这个文恒仙官套近乎，终于将他处成我的好朋友，向我透露些关于沈重因的消息。
这时我就见文恒仙官沉默地走上前，怀里抱着个孩子在吃手指，屁股蛋后面还寸步不离跟着个小不点。
要说刚刚黏住沈重因的夭夭我确实没见过，这几个孩子，却有一点眼熟。
我甚至还能叫上名字来……分别是沈旭，沈珏。
我沉默地看着文恒仙官，文恒仙官哀求地冲我挤眉弄眼，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仙子，命簿在此，这几个确实是您和殿下的孩子。”
我翻了翻他递过来的命簿，命簿同时也被展开到半空中，宝殿里的小仙全都可以看到。
也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他们出生的时间，……
还有爹娘。
清清楚楚“应福遥”三个大字闪着夸张的金光展现在众仙面前，我刚刚那股气势现在已完全消失。
夭夭——她原来是第一世，我那个未来得及出世便随我一起葬身定河的孩子。
我爹作为一个资深女儿奴，他本来看着沈珏沈旭没有感觉，但等这个夭夭她挣脱了她爹黏到我爹的腿上，小鼻子冒出一个鼻涕泡泡，仰着头管我爹又软又糯地叫着“阿公”又哇哇哭着的时候，我爹立即沦陷。
他抚了抚小丫头的头发，慈祥和蔼，阴差阳错就完成了他抱孙的愿望。
我：……
沈重因向我走过来，英俊的眉眼近看去染有薄薄的憔悴。我往后退了退，他意识到此，住了步子，离我三步远处，轻轻唤我：“遥遥。你不要我，你也舍得不要孩子了么。”
他怔怔看我。
但我是铁了心的，我今日一定要退婚。
我看了眼夭夭，咬咬牙，说：“这容易，夭夭归我，他们俩归你。但，我今天一定要退婚。”
他追问：“为什么！？遥遥，我，我们……我们……”他眼睫颤抖如风中落叶，嗓音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苦涩，“我们立过同牢合卺，同甘共苦的誓言。”
我微微一笑，只是眼睛酸涩得厉害。
我轻轻开口：“五百年光阴，十世轮回万般苦楚，我都替你历了。若我当年逼你同我成婚，让你受劫受难，我也已经偿还给你。这么多年，我慢慢悟到，我跟殿下，不会有好结果。”
我挥开衣袖，银光一闪，面前即出现一幅场景。
滚滚长河，波涛汹涌，巨石上他们的对话模模糊糊地在河水翻腾里响起，那个白衣纤弱的少女纵身一跃，跌入浊浪滚滚里。
我再一挥袖，画面倏地转过，那是纷纷大雪里紧闭的宫门，阴暗潮湿的冷宫。
少女孤寂地站在门前，看着那道象征自由的大门在她面前合上，并且，四年没有再开启。
我说：“殿下喜欢的是那个凡人应福遥；可惜她又傻又笨又没用，早已经死了。”
他的脸色顿时煞白。
于此，那些原先还能嬉笑着的小仙，纷纷肃重起来。
他们原先只是和曾经的我一样以为，凡人轮回的苦楚，哪里比得上飞升的天雷来得更痛苦？
可是当我经历过以后，终我一生，亦不愿再体会，情劫的苦楚。
我收了法术，画面消失，满堂寂静。
我说：“我放过殿下，殿下也放过我，从今往后，你我……。”
“互不相欠，各玩各的”还没出口，被他冷冷打断：“我不答应。”
我注视他的眼睛，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殿下是聪明人，怎么历过劫难还没有悟到四大皆空的道理？”
他上前来，一步，两步，三步，逼得我退无可退了，俯视我，握住我的手：“什么四大皆空，遥遥，你让我掌万里江山，享无边寂寞，五百年，五百年我又是怎么过的？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他的喉结滚动着，声音压抑，尾音仿佛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你不能不要我。”
我心神激荡，说：“殿下，我从凡间回来，已决心——和你再无瓜葛。”
——
我晕过去了。
原因是太过激动，本来就还脆弱的元神一个振荡，差点又要去鬼门关走一遭。
好就好在晕得是时候，我爹把我捞回了南海，让我安静养病，退婚的事他去处理。
好消息是，婚退了，夭夭归我。
我问我爹：“爹，你怎么做到的？”
爹爹神秘一笑，揉了揉我头发：“爹说你回来以后悟出四大皆空，于是转修无情道了。”
我一口气没吸上来，呛了半天，泪眼汪汪：“什么？”
那我当海女的愿望！？岂不是要落空？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浪淘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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