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以时间为信仰》追月流湘

5、4. 家

　　“超儿，我回来了。”李晨疲惫地推开门，走进他和邓超在Z区的宅子。他并非教廷的世家出身，自然也不是居住在任何一个家族祖地内，而是散居在长老院为他分配的一栋靠近彼岸河界的别墅，方便他频繁外出执行任务。

　　邓超从一大堆教廷内部报文中抬眼盯着他，他这个暗杀小队的队长在不出任务的时候也不能闲着，他同时也兼任情报工作。李晨关上们，轻轻地把黄金假面取下，收在玄关的柜子里，往邓超办公桌走过去，凑过去瞄了一眼简讯。邓超把手头这堆机密报文中抽出一页扔到他手里，从桌上拿起他的通讯器，打开锁屏又关上，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

　　“晨儿，没救下那个男孩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再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了。除非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孩子觉醒了教廷天赋，羽才会放过他。既然你都尝试过带他去觉醒场地了也没有反应，羽把他带走也是情理之中，教章中从未有允许纯粹的人类加入教廷的先例。如果只是我们俩人，或许有放走他的机会，但羽恰好出现在那里督查任务，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法在他眼皮底下放走再交差。晨儿，你若是仍然怀着报仇的志向，我还是那句话，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但我天赋不过勉勉强强六级，白银级已经是我的极限。你不一样，你觉醒就拥有九级天赋，而且没有第二人格，未来说不定能竞争一下教皇之位，到时候——”邓超试探着说道。

　　五年前，李晨和他在执行一次秘密清洗行动时发现了一个重伤的男孩，他们再三试探，但那男孩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一无所知，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李晨本想收养他，为此他甚至还是向教皇千求情，但在一个月期限到后圣使卫队长羽还是将这个孩子带走了。李晨想起那个孩子的模样，似乎只有十一二岁。

　　五年以来因为这个心结，李晨拒绝了好多次执行外出任务，修为进步也缓慢了多，教皇与他密谈了多次，但他始终无法释怀。

　　“我会注意的。”李晨无意识地浏览过一遍近七日觉醒名录和悬赏任务，没有找到任何信息后，将报纸收起，还给邓超。

　　邓超轻轻叹息，避开了李晨的目光：“今夜我得去Y-Z区接壤处侦查，Y区密廷送回的情报称最近那片区域出现了几次针对人类的袭击事件，不是我们的人干的，但R组织都没有声张，这点非常可疑，武院已经下令对那片区域加强值守和侦查力量。”

　　李晨点点头，这件事确实已经在长老院内部引起了关注，目前是右护法凌儿在全权负责这件事，他所知道的并不比邓超多。李晨注视着邓超收拾好，戴上白银假面出门，目光一错，落到了柜头的相片上。那是他给那个男孩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黑发黑哞，如薄荷般清凉的微笑。他的目光不忍地转开了，但照片里的男孩依然注视着他。

　　男孩额头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沙漏符文散发着微弱的银光。

　　静夜。

　　一轮血月高悬在空中，星光稀薄近乎虚无，深黑的夜幕在月光的血色影响之下显得粘稠滞重，除了风声带起的呼啸竟是一片死寂。荒野广袤，丘陵连绵，半青半黄的野草在晦涩的光线中泛着惨淡的灰白色。空气中充斥着新旧交杂的血迹的丝丝甜腥味，让李晨不禁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他所处的地方，惊觉自己竟跪伏在半流动的血泊中，左肩上一阵刺痛袭来。李晨下意识回头，却猛然感觉到一点寒意抵着他的脖颈。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身后一个声音戏谑地念到，寒芒触到他皮肤的实感在加深，“你是第几个？让我想想……一千零一——嗯？不对……”

　　冰冷的触感在他的皮肤上移动，李晨借机迅速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似乎是他寻找的那个男孩长大的样子，脸部的轮廓棱角更鲜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也不再清澈见底，但嘴角勾出的弧度却是和相片中的影像堪堪重叠。

　　热血肆意飞溅，在剧痛中李晨眼前陷入一片迷蒙，一切景物都疯狂地颠倒旋转，终于变成了一片黑暗的浓雾，他沉沉地昏过去，仿佛跌入一个梦境，又似乎应该是脱离了这层梦境……

　　然而这个梦境的世界仍在继续。

　　周围仍是死寂、血月、荒野、呼啸的风，那个男子缓缓从血的长河中站起身来，没有衣物保护的皮肤上都已沾染上温热的鲜血。他就这样愣怔地站着，孤独地站着，血月的光线在他身上流淌，在他身后圈出一片单薄黯淡的阴影。突然猛烈起来的风将他的黑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不知觉中那柄银色刀刃从他手中滑落，坠入地上的血泊中，立刻被暗红的液体吞没而失去了寒光。

　　“这个人似乎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似乎并不属于这里……应该把他留下来问问，在梦里也没人作伴。不过，他亲眼看见我杀了这么多人，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男子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背着月光，慢慢地往回走去。

　　这时，他面前暗红色的光影一转变为了银白色，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让他猛地绷紧了，视线梭巡四周，最终意识到变化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月亮。血色满月变成了一弯银色新月，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成一轮满月，银光大盛，被照耀的物体以惊人的速度转变成它们一小时前的模样。男子惊诧地回头，看着所有人站着，畏惧地看着他手中的那柄银光幽幽的短刃。然而男子却浑然浑然不觉，一路狂奔到丘陵顶上，停住脚步。

　　银白的月光静静洒在李晨的脸庞上，他仰面躺在血河中，脖颈上是一道暗红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