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苏晓墨

1、全一章

　　[ 01 ]
　　上天给我们许多考验，只有安然度过才能迎来最后的恩赐。
　　但是，无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只要他在我身边，听着他说话，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似乎都被丢到脑后去了。
　　——浅野

　　“这是什么？”工藤新一颇为不解地指着浅野枝子手里拿着的封面鲜艳并印有醒目大字“浅野独家专栏”字样的少女杂志。
　　“……我想以你的纸上至少应该可以准确叫出它的学名，它是一本少女杂志。”突然出现打断了工藤新一的“个人咖啡时间”的浅野枝子抽搐着嘴角回答了他的问题，“另外，我是负责采访你的浅野枝子，昨天打电话预约过，工藤君，你好。”
　　“呃……”
　　浅野自觉地在工藤新一的对面坐下，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露出阴森森（在工藤新一的眼中，现在的浅野枝子浑身都透着一股邪气）的一口白牙：“那么，我们开始吧。”
　　浅野问的问题范围颇广，从“什么时候接触到推理”到“目前是否有信心超过父亲”，从“最不愿宣布凶手是谁的案件”到“生活中有多少习惯和福尔摩斯相同”，从“最要好的朋友”到“喜欢的女孩类型”……结束之前，已经放下笔的浅野枝子忽然又抬起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工藤君复出之后，怪盗基德就几乎没有出现过了。听说这位怪盗先生在剿灭黑暗组织时也付出了诸多努力，这件事是真的吗？”
　　工藤新一愣了一下，没有料到浅野枝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浅野双手交叠支着下巴，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继续问道：“怪盗先生曾经不惜以露出真面目为代价也要救出工藤君，我可以请问两位的关系吗？工藤君和怪盗先生是否在共同对抗黑暗组织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个问题，是采访内容，还是浅野君个人的问题呢？”
　　“唔，只是我个人兴趣而已。”
　　工藤新一温和地笑了一下：“的确，我和他之间，可以说是宿命的敌人吧。”
　　“宿命的敌人吗？那可能是比朋友还要牢固的一种关系呢。”浅野枝子露出理解的眼神，放下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向工藤新一的方向靠了一些，“可是，这也是一种很危险的关系啊。”浅野的笑容像是告诫，也像是讥讽。说完之后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坐了回去：“那么，现在我要问最后一个问题，这可是自称‘工藤君的支持者’来信要求一定要问的最后一题。”浅野严肃认真的样子让工藤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请问工藤君，在你认识的那么多人当中，是否有一个人，让你产生过‘和这个人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或者是‘这个人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这样的想法？”
　　……和这个人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他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这样的想法，当然有过。
　　只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就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当时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的未来，注定要有我的参与。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那个家伙的脸，工藤新一肯定地点点头：“有。”
　　“为了给那些少女们留一点希望，我就不问那个人的名字啦。”浅野收起稿纸，竖起一根手指做“安静”的姿势，“保护被采访的隐私，也是娱乐大众的方式之一啊。”
　　“谢谢你，工藤君，能够采访你，我真的很高兴。”

　　[ 02 ]
　　我最喜欢坐在临窗的位子，拿出他写的信，一遍一遍地读。
　　他的字总是带着几分稚气，却又是那么温馨。
　　——浅野

　　三个星期后，工藤收到了浅野的包裹，是当月杂志的样刊。
　　随手翻开一页，恰好是浅野的专栏。
　　这一期的主题是“信”。
　　读完浅野的文章，工藤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在抽屉里只找到一张小字条而已，内容异常简单：
　　今晚有事。
　　……果然，那个时候还是个别扭的家伙，其实完整的意思应该是“晚餐你自己解决”或者是更温馨的意思“记得要吃晚饭”之类的吧。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

　　[ 03 ]
　　他的梦想，是走遍世界，拍摄不同的天空。
　　我真的很高兴，在六十亿人中，在这片美丽的天空下，和这个人相遇。
　　——浅野

　　怪盗基德从天而降，等候已久的工藤新一，虽然此刻为马甲模式，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怪盗先生。
　　看起来很年轻以及诡辩技巧很高端是工藤新一对他的第一印象，最终评价是：果然以中森警官的实力要抓住他的确是困难了一点，这家伙，确实很狡猾。
　　在很久之后，工藤新一就从某个死缠烂打的家伙嘴里得知了自己得到的第一印象：敏锐的观察力和……一点也不可爱的侦探内魂！
　　——“哦，那和你现在的描述很是不同呢。”工藤很快就将不满化为言语毫不客气地还给某人。
　　——“呀，那是当然的。现在的新一非常迟钝也很可爱，尤其是……唔！”某人说得异常兴奋脸上还出现了可疑的垂涎神色，大侦探脸一红，疑似恼羞成怒地扔出了背后的枕头。
　　——“其实，见到新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新一的未来，一定会和我的紧紧纠缠！”
　　——“于是你就顺从你那毫无根据的感觉到这里来了？”
　　——“……什么叫毫无根据啊！那个叫做命运的钟声啊！”
　　——“……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看少女言情小说。高估了你的智商与品位是我的过错。”
　　但是，就像怪盗基德说的一样，能和对方相遇并且相守在一起，这也是工藤新一所希望的。
　　之前空荡荡的工藤宅，忽然变得热闹了。
　　有时候，工藤也会想，是不是因为以前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让这个家伙轻易地闯进了工藤宅，闯进了工藤新一的生命，并且从此不能分离。

　　[ 04 ]
　　租住的公寓里总是空空荡荡的，他提着行李，抱着我的狗，按响了门铃。
　　“请收留我吧。”他异常坦然地说。
　　——浅野

　　尽管工藤新一一直坚持说是黑羽快斗这个家伙自作主张住进了工藤宅，但服部平次不仅不信，还总是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工藤。
　　——“喂喂，服部，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工藤的个性，某个死缠烂打令人讨厌的自作主张的混蛋居然顺利住进了工藤宅还安全地住了一年，简直就是奇迹啊，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以‘工藤亲友团’团长的身份发给他一份奖状。”
　　——“……服部！”（……还有，那个工藤亲友团是哪里冒出来的啊？你什么时候又出任团长这一职务了啊？）
　　服部平次不愧是最了解工藤新一的人，他不仅从显而易见（……）的事实中挖掘出了事情的本质，而且也很清楚，如果没有人点破，工藤新一永远只会退缩。
　　虽然听到过工藤对黑羽的多种抱怨，比如“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说什么请收留我之类的，我当时真的很想把他当做黑暗组织的人抓起来啊”，再比如“居然提出以福尔摩斯珍藏版作为房租，他以为我书房里那一套是摆设吗（其实服部真的很想接一句“收房租是房东对房客做出的行为，你已经准备留下这个不速之客了吗？”）”，但是服部也发现了工藤的变化，他变得……比以前更准时回家了！

　　[ 05 ]
　　他至今只说过一句可以称得上甜言蜜语的话，我将之深深铭记。
　　在那个夏日午后，他坐在我身边，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喂，我可以留下来吧。
　　——浅野

　　“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在某个特定时刻工藤会一直听到烂，但是在平时某人却只会说“新一是我的命中注定啊”“遇见新一就是上帝的安排吧”之类的话。
　　——“我爱你这种话，就是要留到这种生死时刻才说啊。”被凶手困在安装了定时炸药的冷藏车里，黑羽快斗镇定地拥抱工藤新一，温柔地亲吻他的眼角，轻轻地说，“新一，我很喜欢你，我爱你。”
　　——“新一，请和我在一起吧。我从很久以前，就认定新一了。”

　　[ 06 ]
　　你无数次从窗前走过，即使只是背影，我也知道，那就是你。
　　——浅野

　　穿着白色披风的怪盗，在阳台小心翼翼地降落。
　　只是浅眠的侦探听到窗户打开的细微声响便醒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窗外，怪盗先生还来不及卸下伪装，他的秘密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爱的人面前。
　　白色礼貌，单片眼镜……这种装扮……
　　工藤站了起来，将怪盗基德打开的窗户又一次管好，隔着玻璃，再一次审视这个他曾经的爱人。
　　——“你欺骗了我。”
　　——“是的。”
　　——“……你似乎还理直气壮。”
　　——“这是善意的谎言，就像你对毛利所做的一样。”
　　——“呵，我是为了保护她，你呢？”
　　——“……我是为了能够爱你。”

　　[ 07 ]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痛。
　　——浅野

　　工藤读完那篇采访知后不久，目暮警官打来电话：“工藤老弟，浅野枝子自杀了。”
　　“……什么？”浅野枝子自杀了？
　　“她的遗书是给你的，你来一趟吧。”
　　……采访他的女作家在寄出包裹之后就自杀了，留下的唯一一封遗书居然是给他的？
　　『工藤君：
　　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清楚那种迫切地想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的心情吧？
　　弥彦以及枝子敬上』
　　带着疑问回到工藤宅，工藤发现自己之前遗留在包裹箱里的一个白色封皮的本子。
　　这是一本精致的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娟秀的女性字体，工藤猜这应该是浅野的日记本，她写道：
　　深深地爱着弥彦的枝子。
　　之后的几页都是浅野枝子和弥彦之间爱情故事的详记录，以浅野的心情为主，比如：“上天给我们许多考验，只有安然度过才能迎来最后的恩赐。但是，无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只要他在我身边，听着他说话，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似乎都被丢到脑后去了。”、“我最喜欢坐在临窗的位子，拿出他写的信，一遍一遍地读。他的字总是带着几分稚气，却又是那么温馨。”、“他的梦想，是走遍世界，拍摄不同的天空。我真的很高兴，在六十亿人中，在这片美丽的天空下，和这个人相遇。”、“租住的公寓里总是空空荡荡的，他提着行李，抱着我的狗，按响了门铃。请收留我吧，他异常坦然地说。”、“他至今只说过一句可以称得上甜言蜜语的话，我将之深深铭记。在那个夏日午后，他坐在我身边，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喂，我可以留下来吧。”、“你无数次从窗前走过，即使只是背影，我也知道，那就是你。”。
　　而到了大概一半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几张空白页。那之后，又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应当是属于男性的字体：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痛。”
　　想到浅野母亲所说的浅野最近几年突然变得很奇怪，再仔细看了看这些日记，一个可怕而又并非不可能的猜想出现在工藤的脑子里。
　　『你一定很清楚那种迫切地想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的心情吧？』
　　……原来，浅野很清楚啊。的确呢，易容啊、模仿啊，这些技巧可以骗过其他人，可是始终骗不了自己，骗不了爱情。
　　工藤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工藤宅重新装修之后唯一的一面镜子前，他凝视着镜中人，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镜子里出现的影子。忽然捶着镜子狂笑起来，笑声嘶哑绝望，更像是另一种哭泣。他扯下假发，属于黑羽快斗的、栗色的乱蓬蓬的头发终于重见天日，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滑落。
　　——我制造的骗局，骗来的不过是更加痛苦的回忆！
　　——工藤新一，认识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也是我一生最痛苦的事。当然，也是我这一生，绝对不会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