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话 ...
-
13.
名字往往可以体现出父母对孩子的期许。
比如金田一的全名是“金田一勇太郎”，这可能代表他的家人希望他成为一个勇敢的孩子。再比如青井家，飒太的“飒”应该是形容“机敏利落”，很符合他作为长子要有所担当的情况——以上纯属猜测。
国见英当然想过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个“英”字是因为父母对他给予了“英才”的期待，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因此，就算曾经从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女孩那里巧合地拿到了写着“Hero”的卡片，他也完全没有从自己的名字联想到“英雄”这个意象……毕竟他的父母看起来并非DC和漫威的爱好者。
所以在听到柚香说出他是她的英雄这样的话语之后，少年本能地怔住了，思维不由自主地向外发散了一下。
比起他的名字，怎么看都应该觉得，他的队友影山飞雄这个名字更具备“英雄”感吧，那家伙名字里还有个“飞”字……嗯，英雄确实需要在天上飞。
他的分神吐槽也不算毫无来由，因为国见英知道，依照他对青井的了解，她绝对很满意她的“一语双关”，甚至可能正在很满意地想她真是个天才什么的。
没错，柚香不只是在说他之前对她的维护和帮助，也不只是借这张她根本不记得却又被他好好保存着，如今恰好拿在手上的卡片表达她“准许”的心情。因为他的问题是新职位，而她在给出“英雄”这个职位的时候，又巧妙地对应了他的名字。
名字。
……英雄吗？原来她这么看他。
少年垂眸。
不是的，他想。
只能说在了解柚香这方面，国见英总是合格的。正如他所想那样，柚香认为自己说了非常厉害的话，心中生出了小小的得意。她想，不愧是她，这可是一桩相当不错的任命。
阿英必须得夸夸她！
然而国见英笑了一声，抬头看她：“……你是笨蛋吗？”
柚香：？
她刚想说才不是呢，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就因为发现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即将轮到他们参拜，而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总之，先和我一起去许愿。”柚香撇嘴，把卡片收好，摸出硬币。
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暂时不和逾越的臣民计较。
站在神像面前却浮现出“没什么想要祈愿”的想法无疑缺乏尊重，因此就算当前的心愿已经得到了实现，国见英也已经想好了别的祈愿内容。
“遵命。”他说，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笑意。
第13话「事件13：理想国」
将硬币放到神像前方的箱子里，摇动铃绳，鞠躬，拍手，祈愿。
柚香先真诚地感谢了神明在这一年来对大家的照顾，然后将自己想要考上青叶城西的愿望在心底说了出来，祈祷一切顺利。
其实柚香也不算是什么有神论者，她很明白神不会在她钥匙丢了的情况下过来收留她，也不能替她考试，她只是觉得这么做也没坏处，毕竟这种事都讲究“心诚则灵”……她的心可诚了！有什么理由不来凑这种热闹吗？
原本她还想许愿说希望能和阿英同班，又感觉一次说两个心愿会显得她有点贪心。能同班最好，不同班也没什么，只要两个人同校就总能够见到，下课去串班很正常，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有许愿的必要。
柚香睁开眼睛，好奇地看向神像。
现在不属于许愿，她就是想和神明聊聊天，但是后面排队的人仍有许多，所以在参拜时不能停留太久。只能聊一句的时间吗？那么，神明啊……少女再次鞠躬。
我们下次再见吧！
柚香并不觉得从聊天变成了礼貌的道别有什么问题，也没觉得自己是在给神明画饼，因为她肯定会和阿英再来这里的。这家神社在今天之前和其他神社没有任何区别，以后却不一样了，它见证了青井王国的授勋仪式。
身旁的少年明显比她要更早地睁开了眼睛，因为柚香在想要喊他离开的时候，发现他在看自己。也不知道阿英许了什么愿望，感觉内容很短的样子，她想。
离开队伍之后可以去抽神签、买御守或者写绘马，但这些都要重新排队。柚香并不急着加入新的队伍，她环顾了一周，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径直地走了过去。
结果她都走到了那边，才突然想起来回头看某人有没有跟上来——哎呀，果然还是要牵手的，不然会走散，柚香这样想着，回头却看到国见英自觉地跟在她的身后。
“阿英好听话哦。”她不由得说道，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没留意到的促狭和欣喜。
国见英看她一眼。
那也要看是谁，他想。倘若换成别人，他可没有这个耐心在不喜欢的季节去不喜欢的场合，新年第一天的神社还是太吵了……
少年冷不丁地说道：“所以，不准备审判我吗？”
先前因为表白而本能生出的紧张已经消散了，国见英重新变得从容起来，看着游刃有余，聪明又冷静，仿佛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他。
哦！对了，柚香想起他刚才莫名其妙地说她是笨蛋这件事，她立刻准备谴责她。她要做夏天的雨，上一刻天晴，下一刻就突然落下来淋湿他。
“阿英，你这是无理取闹……”她说，余下的话因为突然出现在唇边的糖果而咽了回去。
咦？看起来不是她刚才给阿英的那颗。
阿英竟然随身带了糖？还是软糖……是专门给她带的吗？
分散她注意力的并非只有突如其来的糖果，还有在它下方握住糖纸的手指。柚香迟疑地想，如果不是有那颗糖果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温度也太近了，好像她一张口就能咬到他的指尖一样。
“青井，我一直这样抬着手，很累。”国见英提醒她。
这算什么嘛，又不是她让他这么做的。
柚香不高兴，哪有人当庭贿赂的态度是这样的……但是香甜的气息就萦绕在眼前，人很难不张口，于是少女“啊呜”一口，故作凶狠地把软糖咬掉。
下一刻，国见英同时僵住了。
糖纸是很薄又很软的材质，柚香咬糖果的动作幅度有点大，触碰到了糖纸。她眨了眨眼睛，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她下意识地咬开了软糖，酸甜的果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好吃，没怎么尝过这种味道。
隔着糖纸贴过来的柔软的触感，瞬间袭击了看似从容的少年。国见英像触碰到静电一样，飞速地把手指和糖纸一起缩了回去，之前的镇定全部荡然无存。
耳朵和脸颊一起迅速升温，在寒冷的冬日变得很烫很烫。
都怪青井，这太突然了！！他气恼地想。
谁能想到他不过就是觉得好玩，想投喂她一块糖果，结果隔着几乎不存在一样的糖纸被亲了一下手指啊？？而且当事人还毫无自觉……
深呼吸，深呼吸。
“这是什么糖呀？”柚香问道。
看吧，她根本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自制的柚子糖。”国见英在心底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解释起来。
他不肯承认自己失策，于是将错误丢给第一次做糖果所以没什么经验的爸妈，下次糖纸不要选这么软的类型，如果是玻璃纸就不会这样了——某种程度上，柚香评价他“无理取闹”，其实有一定的道理。
难怪呢，柚香恍然，确实没怎么见过这种糖果。
“怎么会想到做柚子糖呢？”她好奇道。水果软糖比较常见的是草莓、橘子之类的吧，柚子实在是有些别出心裁。
少年毫无防备地答道：“好像是俗话说，秋冬……”
他的话猛然停住了。
还在等他继续解释的柚香：“怎么不说了呀？”
“……没有然后。”国见英说道。
秋冬吃柚。
虽然不知道青井家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是否有他们喜欢柚子的原因，而且柚子的正式表达是“ゆず”而非“柚”，而且以柚香忽隐忽现的敏锐，未必能听出来这句话的歧义……但国见英想，他知道啊，他知道！
因此，这种话是绝对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太奇怪了。
由于“柚”的双关而特意带了柚子糖分享给柚香，想看“柚香吃柚子糖”这样奇妙的感觉的国见英，心中升起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颓败感。
他果断岔开话题：“叔叔阿姨有说过给你取名的原因吗？”
“有啊。”柚香点头，“成熟的柚子的表皮会呈现出黄色的光泽吧？感觉很温暖。而且柚子的形状也像太阳那样。”
所以这是一个很阳光，很有活力的名字。
如果换做别人，国见英大概会觉得这种引申有点牵强。可是放在柚香这里，就是非常合适，因为她是这样的人。
这是个很好很好的名字。
“但我的名字并没有‘英雄’”的意思。”他忽然说道，“而且我并不想做英雄。”
柚香下意识地想问他为什么，做英雄多酷啊，可厉害了。然后她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些许原因：“我知道了，因为英雄特别累！不符合阿英的标准。”
她知道的，阿英在大多数场合是个喜欢偷懒的人。
国见英：……
他被噎住了。
诚然，她的话没问题，但被喜欢的女孩点出来自己的缺点，还是有点尴尬。
“但是阿英在我的事情上也没有偷懒过啊。”柚香疑惑道，“我觉得你对我很好很好啊。”
“……”
原来还有比被指出来缺点更羞耻的事。
国见英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柚香眨了眨眼睛。
不是没有听过别人说喜欢，但是阿英对她说喜欢的感觉，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她想。这一定要礼尚往来，她也要说出她的心情！
“嗯嗯！我也喜欢阿英——”柚香说道，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两句，“最喜欢你，最最喜欢你！”
“……知道了，但是拜托你暂时不要说话。”国见英说道。
神啊……无神论者在心底发出了悲鸣，她怎么这么可爱？
服了，真的拿她毫无办法，她的直率和天真能够把他所有的别扭全部打倒。
相较于柚香，国见英会进行自我审视，虽然这和他我行我素并不冲突。他只是本能地认为，他没有英雄那种责任感，所以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职位，而且——
“英雄是要保护很多人的那种吧，很崇高很伟大，而且是无私奉献。”少年说道，“我只是个很自私的普通人。”
柚香微怔，“自私”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阿英突然批评他自己了——她不能接受，虽然他刚才不让她讲话，但她要讲。
“可是，之前不就是你在我哥哥的柜子里放了纸条，提醒他保护好我吗？”柚香问道。
在她看来，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做法，还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想帮她搬箱子，后面在体育馆他把她拉出去然后一直在安慰她……不就很无私吗？
这次换国见英惊讶了，他没想到纸条那种他没打算说的事，居然变成了明牌……等等，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对他的好感里，是否混淆着她对善意的感激？
眼见思路又要陷入无法走出的漩涡，国见英果断地把这种聪明人才会钻的牛角尖扔到了一边，他摇了摇头，对她说道：“那是不一样的。”
如同他之前想的那样，他讨厌那些男生说的话，但他的反应可能会不一样。换做陌生的女同学，他也会岔开话题，甚至出于好意去暗中提醒……
但他不会在后续的日常生活中把那几个男同学的把柄记下来，等到后来他们来找麻烦的时候，让他们灰溜溜地离开。因为防患于未然是应该的，可如果没有“持续得罪”他们到某种程度，他也未必需要如此。
所以他在一开始就想到了，他要做好长期的准备。
也就是说，青井相关的事……他想管到底。
“所以，阿英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曾经帮过我呢？”柚香问道。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有点“挟恩图报”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理由是她完全想不到的内容。
“那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就像他们来找事是他们想这么做。”国见英回答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你无关，你不是‘麻烦’的来源。”
很多人在涉及“爱情”这种内容的事情上，即使是女孩遭遇了冒犯，有些人也会“善意”地说“是因为你太可爱啦”，类似受害者有罪论。如果女孩被维护了，那些人还会说，“这可是为了你才开罪别人的”，好像受害者反而是一切的根源一样……
这些话和非议没有区别，都是无形的压力，是烦恼也是枷锁。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提及，哪怕她想不到这种程度，而他背后的维护不止一次。
虽然聪明人会把很多事想得更复杂，但在这种问题上，他的想法意外的很简单，如同他在神像面前的祈愿一样。
——希望青井柚香可以永远快乐。
**
柚香在努力接收着她理解不来的内容。
阿英说，初见那次，他帮忙捡起箱子只是因为礼貌（这也可以是因为他人好啊），而后来想冒着迟到的风险帮她把箱子搬到她要去的地方，是他一闪而过的私心。
……这不算他人好吗？
还有在体育馆，无论他旁边是谁，他肯定都会把对方拉出去，但接下来的安慰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不会拥抱别人，也不会让别人枕着他的肩膀休息，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心情，他很难做到这种地步。
……这不算他人好吗？
啊？什么是自私和见色起意一样，都是卑劣而丑陋的心情……是不纯粹的？
即使是青井王国的英雄，也要保护很多人吧。那如果公主殿下遇到了困难，第一时间能来帮助她的会是谁呢？显然不会是忙着到处救火的英雄，而是距离她最近的人——无论是大臣还是骑士还是王子，什么都好，离她最近就好。
他只想要保护她。
柚香陷入混乱。
这不就是说做她一个人的英雄嘛，而非普度众生的那种……这也没什么问题啊，可他为什么要区分开来呢？他的意思是别让她把他想得太好，别总是夸他吗？
啊啊啊，他在纠结什么，在否定什么，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不明白，柚香干脆地说道：“好啦，我承认是笨蛋！！”
国见英：？
“阿英，我是不理解你在烦恼什么啦……但是，有很多事情我们不是一定要用显微镜去看，就像人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多少根一样。”柚香理直气壮地说道，“就弄不明白就不明白好了，我很高兴你告诉我有关于你的心情，因为这对你来说很难得吧。”
吐露自己心中不满意的缺点，甚至是自嘲的部分，一定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这么说的。
“你能来见我，我就很开心了。”她说，“你可能会觉得你纠结的那些想法不怎么聪明，但是这样的你，你的执拗，你的别扭……也都很可爱啊。”
……可爱？
国见英微怔。
“我全都很喜欢。”柚香认真地说道。
喜欢？
“你无私也好，自私也没什么……我绝不是因为想对你道谢才喜欢你的，也不只是因为你对我好才喜欢你的，这样的人在我的世界里有太多了。”她说，“你总是觉得如果换了别人你不会怎么怎么，那难道我这边换了别人，就会一样吗？”
国见英想，他需要承认，她有着自己的人生哲学。
“别想那么费脑筋的事，头真的会痛的！”柚香比划道。
“如果觉得你不如我诚心，做不来英雄，那我也赦免你无罪。你如果认为你足够真诚，那么——”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再次欢迎你来到我的王国。”
“我将授予你，仅此一个的职位。”少女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揉了两下，“从今天开始，请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和我周游世界吧。”
寒冷的冬日，陌生的城市，人来人往的神社，小狐狸雕像，神明，愿望……国见英长舒了一口气，是的，喜欢本就是偏私，只是由于她过于剔透，才让他心神不定，被那些胡思乱想所困，总觉得自己不够纯粹。
他拿掉她的手，握住，然后注视着她宝石一样的眼睛，没忍住笑了一声。
“……嗯，请多多指教。”
“柚香。”
他的女朋友，他的初恋，他的理想国。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