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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十九 ...

  •   四十九
      房里燃着熏香,很淡,不会引人反感却又忽略不了。
      灯被一瞬点亮,火光微晃,映得房内的陈设恍惚不定。
      时砚抱着小狐狸站在门槛之外。
      小狐狸似乎被突然亮起的火光惊醒,用力挣了挣,从时砚的怀里跳出来,再次蹦到时砚的肩上。
      “进来好了,外面风大。”李月婵看了时砚一眼,视线扫过他肩头的狐狸,一愣。下一刻调转视线,拿起桌上倒扣的瓷杯倒茶,自壶嘴倾斜的茶水微微冒着热气,“我在睡前有喝热茶的习惯,所以让丫鬟准备的。”
      “就这样贸然闯入二小姐的闺房,似乎——”时砚明显僵了。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相信公子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来,自然能悄无声息的去。”李月婵笑得有些俏皮。和她的年纪相符,却是和气氛不符。
      “……看来二小姐是执意让在下突兀到底了。”
      “可以这么说。”
      李月婵的房间离前厅很近,此刻却是万籁俱静,看过去不见一丝火光。
      之前的忙乱似乎只是错觉。
      时砚还没跨进房间,小狐狸已然自他的肩头跳下窜进了屋,一道银光闪过,一眨眼的功夫狐狸已经在屋里溜达了一整圈。
      李月婵显然被忽然窜过脚边的银光吓了一跳,等回头看到时砚空荡荡的肩头,才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不出公子居然有如此雅兴,带着小狗半夜到别人府上溜达。”
      小狗?时砚一愣。视线越过李月婵的肩头,刚好看到小狐狸窜到木桌底下拿爪子抓桌脚。
      上好的楠木,一瞬留下爪印三道。
      “如果在下说,是贵府的某样东西吸引了在下的,狗的注意,于是在下不得已跟来了——姑娘可信?”说到狗的时候,时砚略带心虚地瞥了小狐狸一眼。
      幸好狐狸钻到床下去了,没工夫理他。
      “那还要公子恰好有傲人的轻功,飞檐走壁而不为他人所察觉,还要公子的狗恰好不吵不闹,也不曾弄出什么声响,还要——我家的桃树恰好有吸引它的地方。”
      “被二小姐一说,在下也无法相信。”时砚苦笑。
      “事到如今,公子还是不愿吐露实话?”李月婵放下手中的瓷杯,杯底与桌面轻触的一瞬发出微脆的声响。
      她的视线却是牢牢盯住时砚的双眸。
      同样漆黑的眸子,只是由于背光的缘故看上去似蒙薄雾。
      “什么是实话?二小姐又怎知在下所说是否属实?二小姐只是出于好奇有此追问,却又如何分辨真假?”时砚却是错开了原本黏着的视线。
      “好奇?公子怎知只是好奇?”
      眼角银光闪过,那团银色的毛团再次窜上了时砚的肩头。
      李月婵借着火光仔细瞅了毛团一眼,忽然觉得,它貌似不像狗。
      时砚不答,只是自肩头把蹭来蹭去的小狐狸抓了下来:“夜已深,二小姐也该早些歇息。”
      “……你那么确定,你可以全身而退?”李月婵终于厌倦了客套的对话,微微眯起眸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我确定。因为你并没有拦我的必要。”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什么也没找到。”

      看着李月婵陷入沉思,时砚欠身告辞。
      摸了摸肩头的小狐狸,纵身一跃,翻上墙头。
      怎么来的自然怎么离开,时砚不可能指望李二小姐开门送客。
      肩头忽然一轻,眼角瞥到一抹银光,下一刻,身侧已有人相伴而行。
      “你真的什么也没找到?”七钥的表情很生动,透着隐隐的雀跃。也许是小狐狸的脸部太过僵硬,把他给憋着了。
      “至少在进李二小姐闺房之前,我什么也没找到。”时砚的语气诚恳依旧。
      只是这种诚恳必然伴着另一些人的咬牙切齿。
      “原来你注意到了。”七钥眼底一暗。
      “如果不是你上蹿下跳的我未必注意得到。”
      “……你这是恭维么?”
      两朵玫红色的杜鹃,静静躺在七钥的掌心。
      脱离枝干不过一小会,花朵依旧开得很艳。
      李月婵的房间布置得很素雅,于是,窗台上的那盆杜鹃多少红得有些突兀。
      指尖轻触花瓣,一股淡淡的妖气弥漫。
      “能将气息掩藏到如此境地,不简单。”七钥递了朵给时砚。
      夜风刚好吹散薄云,月光乍然泄了一地,勾勒出杜鹃花小巧的轮廓,同时,映亮花蕊处几点不自然的亮点。
      “那是什么?”
      “磷粉。”时砚伸出手指在花蕊表面轻点,凑近了看,“小七,还记得李素华被附身时说的话么?”
      “……我是听你转述的,哪记得清楚。”七钥丢了个白眼。
      “桃树,蝴蝶。桃树自然是李府的那棵枯死的树,而蝴蝶,我们终于也有了眉目——”时砚的声音带着拨云见日后的恍然。
      “……这两样东西有关系么?”可惜七钥依旧云里雾里。
      “不知道。”
      七钥脚底一个踉跄,差点踩到歪斜在墙边的一根扁担。
      “就是不知道我们才要追查下去。”时砚伸手拉住七钥,同时一脚把那根惹祸的扁担踢到一边,“谁把这根东西丢在这里的,真不小心!”
      狐狸哭,谁听信这个人的话才是真的不小心!

      “吱呀——”老旧的木窗被勉强支起,微暖的阳光混合着一股青草气扑面而来。
      木窗下刚好就是一片嫩绿的草地,草尖上依稀挂着点滴露珠,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晃眼。
      韩潇忽然觉得心定。
      明明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和韩府处处花团锦簇相比更是毫不起眼。
      虽然,他总是说,他就是韩潇,韩潇就是他。可事实,他比谁都清楚。
      他一点点蚕食着韩潇的思维,霸占着韩潇的身体,学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样走路吃饭看书习武。他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神志清醒时在韩府人眼里韩潇和以前并无不同,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
      那些人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笑,会为他一些莫名的举动而担心,会为他散财求得平安。但,那个他,那个他们所关心的他,只是韩潇。
      那些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的韩潇,不是内心深处的那个真实的他。
      说到底,他只是一颗叫做“炎魄”的,由一块神石所打造的珠子。虽然他有自己的思维,虽然他蕴藏着极大的力量,更不会有生老病死,可说到底,他只是一颗被人利用才有存在价值的珠子。
      现在,他眷恋着为人的感觉。
      只是,就算他披上了人的皮,他依旧成不了这个人。
      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却在抬脚向外走的一瞬顿住。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眼睛睁得很大,一副清醒很久的样子。
      时砚带着七钥离开之后,染墨和韩潇依旧留在李素华的这间破屋子里,等染墨伤好了再上路。
      屋子破归破,总比在外面风餐露宿得强。素华提出里屋的床比较大,可以两个人挤一挤,于是染墨就被搬到了里屋。
      “我,我吵到你了?”韩潇忽然有些结巴。
      “你到底是哪个?”染墨的眼睛很亮,不沾染丝毫阴霾,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说过那个小鬼已经不在了!”韩潇的语气有些重,下一刻却是丢了气势,别开了视线不与染墨对视。
      “我知道你不是。你现在虽然不像以前那么霸道,却也跟肖肖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能比。”
      “……既然你知道那个小鬼已经不可能回来,为什么还——”
      “你想变成以前的样子,咳,被收在那把刀上,永远没有自主的能力?”染墨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胸口,伸手指了指床边的几案,“帮我倒杯水。”
      “当然不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韩潇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的时候,话早已脱口而出,而他的手,也已经搭在了茶壶的手柄上。
      “那不成了?在我眼里,你也好,肖肖也好,都和韩潇这个名字没什么关系。咳咳,肖肖不该是韩家的少主,你当然更不该。咳咳,咳咳——水给我。”胸口不断起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端着水杯的人还傻愣在一边,染墨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大早喝凉水对身体不好。你少喝点,我马上烧水去。”
      小心地扶起染墨的身体,本就瘦得跟竹竿似的人这些日子以来越发清瘦,韩潇半扶着染墨的肩膀甚至觉得有些咯手。
      却是无能为力。
      凌子枢离开的时候给七钥留了不少伤药补药以备不时之需,七钥留了大半给染墨。药吞了不少,效果却是半点都没。
      染墨甚至打趣说,要是被凌子枢知道了,又要对着七钥黑脸。
      “你再睡会,我去烧水。”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有些发青,染墨阖上眼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连答话的力气都已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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