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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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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个月后,萧兰跟着乐尘学了不少曲子。除了歌,乐尘也开始教他些琴。
一日,萧兰正和着乐尘的琴唱着她昨日新教的一首‘入画’,忽闻得有人在身后说了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乐尘者,成仙。”
他转身就看到‘木樨公子’站在身后。眉目间的赞许让他觉得格外不舒服。——这人与人真是有差别啊,萧兰心里念着——为什么乐尘一笑,就让人觉得舒服;这人一笑,就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呢?!
‘木樨公子’似是没有看到萧兰的怨念,只对着乐尘道:“乐尘,看来,你果然是天下第一的‘训师’啊。”
“公子过誉了。”乐尘此时已从琴边走了过来,轻轻浅拜道,“还有三个月,青末必然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萧兰觉得自己于面目全非那日起就已经配得上这四个字了。可是静静想想,自己这三个月与乐尘在一起,渐渐喜欢上了她的一颦一笑,一行一动,与这样宁静而美好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不自觉地安静而平和起来——如果说,‘百草仙’给了他外表,那么乐尘就真的给了他一个内在的脱胎换骨。
想到这里,萧兰不禁有些伤感:原来自己竟改变的如此彻底,连骨子里的自己都快消失不见了。
他还来不及多加伤感,就被‘木樨公子’的一句“怕是来不及那另外三个月的训练了,我现在就要带他走。”给惊住了。
“公子!”乐尘似是也被这话惊到了,“怎么这么快?”
“是变化太快。”‘木樨公子’只这句后再无解释,“我今日就要带他走。”
“可是,这还没完全训好。”乐尘的不甘心,让她失了一丝优雅急切道,“这样,就很难换去他所有的心性。”
“乐尘,你不必太过计较。”木樨公子看了一眼乐尘,又看着萧兰道,“这家伙,最后那点倔强,你也未必能全消去。”
“可是,浅忆香在他身上,还没完全入骨啊。”
“你不必管了。”木樨公子话音未落,伸手抓着萧兰,便往屋外走去。
“你做什么!”萧兰被他抓着,下意识地反抗。
木樨公子并无话,只是托着他往外走,萧兰拼命挣扎,正走在楼梯上,萧兰大喊道:“放开我,放开!”
挣扎间,萧兰忽然看到抓着他的人眼中又一次闪出那种狠厉的光。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身体忽然失重,脚底踩空,一连从台阶上滚落出延伸的木栈,掉入了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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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萧兰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平日所住的朱漆楼中了。
屋内的陈式摆设都不再清淡和浅素,却是另一种的精致和奢华。只是这盖着的被子,就是上好的丝绸所制,且绣有银丝线镶边的花蝶彩金,但这做工就不知费了多少女红的功夫。
床帘是拉开着的,萧兰一侧头便看到了多宝槅里的玉器和宝瓷。他猜测这些东西不用化成古董,大概就能价值连城了。
自己想破脑袋,大概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他刚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就忽然觉得一人像飞一样地靠近了自己的床侧。
“快躺着,小心身体。”
这个声音,就是萧兰最不想听到的。他抬头白了来人一眼,看着对方满眼的关切,他只有咬牙的份儿了。——这人变脸之快,真是川剧的创始人啊!
萧兰正待发作,忽然想起出‘碎玉谷’前碧儿叮嘱过自己的话:‘忍一时,过一世。’
想到这里,他忽然转怒为笑,把跟着乐尘修行三月的笑容,慢慢化在脸上,轻声道:“多些公子关心。”
这话或者笑容,总有一个是让眼前的木樨公子受用了。他也眼带笑意地说道:“好生歇着,你落水受了寒。这入秋的天气,不比盛夏,别落下毛病才好。”
“公子不必担心。”萧兰终于学会了这种笑不露齿,亦笑不关心的表情。
“青末。”眼前的木樨公子忽然声音温柔地如乐尘的古琴,明明音律清晰,却感之渺渺,“以前的事你不要怪我,只要你听话,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萧兰看着眼前人,脸上无半点嫌怨,心里却冷笑道:你改了我的名字,我的脸,甚至我的个性,你是在对谁好?
萧兰正暗自琢磨着,冷不丁发现眼前人已经把自己的手握在了他的手里。
萧兰正要撤出来,才发现那人抓得更紧,竟扯着他的手把他一把搂到了怀里,紧紧抱着。
“放开!”萧兰一下失了好态度,气急败坏道,“我是男的啊!”
“你说什么?”木樨公子忽然松了萧兰,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里的寒光再次冰冷了他的黑瞳。
萧兰最怕的就是他眼里的寒光,这记忆是和当时被狼犬撕咬时连在一起的。他声音不免有些打颤:“我是说,我,我是男的。”
眼见他软弱下来,木樨公子的眼中又换了先前的疼爱,轻轻扶着萧兰的下巴,缓缓道:“我也是。”
‘可我不是同性恋。’——萧兰咬着自己的嘴唇才勉强没把这句话吐出来。
大概是这轻咬嘴唇的动作在他人看来诱惑太大,萧兰被眼前人死死按住下巴,狠狠吻了许久。
脑子里全是浆糊。——萧兰一时间想到自己太过可悲了,改了面孔,改了名字,改了脾气秉性,现在甚至连性向都要被人扭曲。太可恶了!太对不起自己以前的女朋友了——可是自己有女朋友吗?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难道,我,我……这吻的感觉,好像自己没什么印象,难道自己以前没有女朋友?难不成,活在那里一直是光棍?更难不成?自己就是喜欢男的?
呸!呸!萧兰啐了两口吐沫,抹着被木樨公子亲过的嘴,心里不是一般的郁闷。
“你要是以后再有这些不雅的举动,莫怪我不客气。”这声音冰冷的丝毫不让,“你也累了,先歇着吧。”
话音落时,人已走远。眼看着木樨公子的背影离开,萧兰心里不是一般的气:说我不雅?你刚才干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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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萧兰一直住在这雕梁画栋,玉堆金砌的楼阁里。他不能走出这栋楼,甚至白天都不能走自己出屋子,只有夜半的时候,才能偶尔站在二楼的尽头,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或者低头看看目及的庭院。
他知道,这里是一个院落群中的一个内院。虽然黑夜里看不清,但最起码极目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他能知道这院子大得离奇。
木樨公子每日白天都会过来。他来时只是坐坐,与萧兰闲着聊些天,偶尔听萧兰唱上一曲。两人这不咸不淡的交往倒是让萧兰感觉清爽舒服了许多。回应着木樨公子温润如玉的笑容,萧兰忽然觉得:就这么装下去,只要不撕破脸,这狼身上的羊皮还是耐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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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冬天来了。今年雪来的很早,还未到腊月,第一场雪便卷着北风的寒,一倾而来。
飘雪停在当日的夜里,‘下雪不冷,化雪冷。’萧兰站在二楼凭栏远眺,寒冷的气息,冻得他不禁哆嗦。他没有听从侍女的劝话回房,也执意不要批任何的外罩皮裘。——彻骨的寒冷让他瑟瑟发抖,却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他要隐忍,他要藏好自己所有的情绪,他要把乐尘所说的一切教诲放在心上,他要活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也许吧,也许自己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那些不真实,不清晰,甚至毫无过察的以往。‘既来之,则安之。’安于这个世界的现状,这个世界的法则,这个世界的规矩。——所以说,人生而分三六九等,有人是刀俎,有人是鱼肉。
要么顺了这命,要么就没了这命。萧兰对‘死亡’二字的恐惧极其模糊,清晰的只有那日被狼犬咬伤时的痛楚,以及自己跌坠楼梯淹没入池水的窒息。而这恐惧却无法不和那双阴郁而狠厉的眼睛联系在一起……想到这里,萧兰又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冻着?”
萧兰感觉自己忽然被一个温暖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包裹了起来。转身时,才发现自己被木樨公子用狐皮大氅紧紧裹在了怀里。
“阿嚏!”萧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打了一个喷嚏。
“快回屋吧。”木樨公子说着就把萧兰横抱了起来。
脚腾空的一刹那,萧兰的本能反应就是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心里的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不会就这样把我从楼上扔下去吧?!
直到木樨公子把他抱进屋子,萧兰被放到软软的床上,他悬着的心刚要落地,忽然又被眼前人过分的靠近惊得猛跳了起来。
近的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萧兰吓得屏住了气,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他不是又要抽疯吧?我这该怎么办啊?乐尘说过什么来着?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以……
萧兰心跳的咚咚作响,木樨公子看着他,却是笑得比温存多了些恣意:“青末,你越来越美了。”
“公子过誉,青末当不起啊。”萧兰现在说起‘青末’这个名字真是得心应嘴,言语间起承转合的温柔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趋炎附势的能力了。
“青末,你是不是已经修炼成仙了?”这话问得有一种所不出的暧昧。
萧兰发现眼前人问着话时,已经把自己半压在了床上。不自觉,冷汗已经从背上流了下来。萧兰很模糊地觉得,这人大概是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毁灭了自己。——他真的不清楚这种毁灭的细节和步骤,于他来讲,这与凌迟一样,是一种只听过,没细想过的刑罚。
萧兰一只手抵上对方的肩膀,全身都有些发抖,抖得比刚才在外面吹冷风时更厉害,他不确定,乐尘三个月的修炼,能让他存积多少的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