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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三章 章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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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的章程,还请杜小郎不吝赐教。”亓仲扬再次询问,态度比刚才郑重多了。
一开始,他以为杜若的生意,只是小娘子的小打小闹。
他对待杜若态度亲切,只不过源于他暗自猜测,杜若与太子的关系,而不是因为其他。他养气功夫甚是了得,并没有把真实想法付诸神情,心里却多少有些敷衍,现在,他却不敢等闲视之了。
“赐教不敢当,不过是个建议,锦玉阁若是有意,不妨向采买处递上一份呈文,将贵店能够供应的各色物料的品名、价格、数量一一标明,以备采买处择优选用。”杜若见他态度郑重,很是满意,把亓宣的原话带给了他。
“在下明白了。”亓仲扬微微颔首,又问道,“就是不知这获利,该如何分润?”
“你四我六,到时候自有人拿着对牌来支取,认牌不认人。”杜若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在案上,推了过去。
亓仲扬伸出手掌,按住了锦囊,却没有打开来看,反而盯着杜若,又问道:“杜小郎就这么信任在下?”
“这是自然,亓郎君童叟无欺的声名,东市皆知。”杜若微笑点头。
其实,她信任,或者不信任,根本不重要,亓宣信任他,或者说他背后的太子殿下信任亓仲扬,就足够了。
“在下受宠若惊,必不负杜小郎厚望。”亓仲扬沉声允诺。
“如此甚好。天时已晚,茶亦品过,我该告辞了。”杜若站了起来,向主人辞行。
亓仲扬挽留了几句,见她执意要走,将她送出了门,说道:“杜小郎慢走。”
“亓郎君请留步。”
主客二人站在门口,客套了几句,才拱手作别。
杜若上了马,带着随从们离去。
亓仲扬站在路边,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才转身回到后院。
他坐在案后,将这事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以防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才打开杜若给他的锦囊,却见里面有一块对牌,还有一样东西……
他看着锦囊中的另一样东西,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一个颜色有些黯淡的金锁,上面的络子,早就陈旧不堪。
他轻轻抚着金锁,一向沉稳的手掌,竟然有些颤抖。
这个金锁,他虽多年未见,却记忆犹新。这是当年太子洗三时,他特地送过去的礼物!
原来,杜若是奉太子之命而来,怪不得,有些事情,没必要多说。
“来人,去门下省那边守着,等阿远下了值,让他回府一趟。”他沉默了半晌,将金锁放回锦囊中,收到了妥当处,扬声吩咐道。
“是。”外面有人应了声,自去传他的命令。
亓辛远入职门下省有一个多月了。
他的顶头上司是给事中刘洪。
门下省有侍中二人,这是执掌政事堂的大佬,辅佐天子统御天下,整日操心的都是国政大事,亓辛远这般芝麻小官,也就新入衙时有幸拜见,平时踮起脚也够不着他们。
侍中以下,则有黄门侍郎、给事中、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起居郎等官员,再往下,才是录事、主事、令史、书令史等等各类芝麻小官。
门下省有给事中四人,负责读署奏抄,驳正违失,诏敕有不便者,则涂改还奏,所谓“涂归”也,此乃门下省封驳权的由来。
给事中官职不算高,正五品上而已,但是行使封驳权的就是他们,可谓位卑权重。
不过给事中只有四人,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把朝廷上下往来的奏抄都一一看下来,亓辛远这些小官,负责的就是读署奏抄,至于驳正违失、涂改还奏,都得等他们读过再说。
这段时日,亓辛远过手的文书无数,又身处门下省,上官也好,同僚也好,商议的都是国政大事,他耳闻目睹之下,收获良多。
这日,下值前,上官刘洪找他说事,他离衙时,有点晚,同僚们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出了衙门,就看到随从等候处,二叔的人正和他的随从凑在一起说话。
“二叔那边有事?”他走过去,问道。
“是,二郎君请远郎君过府一趟。”来人恭声回禀。
“好,回府去。”外头人多口杂,亓辛远没问什么事,直接上了马,带着随从一路向道政坊而去。
回到府里,他问明二叔在书房等他,匆匆进了书房。
“二叔,你找我有事?”
“用过膳食了吗?”亓仲扬抬起头,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
“还不曾。”亓辛远走过去,跪坐在二叔对面。
“我也没用,陪我一起用点吧。”亓仲扬说道。
“好。”亓辛远点头。
亓仲扬向外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人送来了膳食。
叔侄二人,隔着案几对坐,边用膳边说话,多是闲聊,没说什么正事。
用完膳食,上了茶水,亓仲扬又问起了其他的事。
“阿远,去岁末,太子病了,有人向太子引荐了一位道人,据说,引荐者是承恩侯世子王玠,这事你打听过了吗?”
“二叔,我向人打探过,这道人还真是王玠引荐给太子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二叔觉得,这道人有哪里不妥?”
“王玠!果真是他,很好!”亓仲扬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就扯开了这个话题。
他说起了今日杜若来找他的事。
“这的确是一笔大生意,我听说,陛下从内库划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给东宫,这只是头一笔,后续还有。”亓辛远早就知道这事,不过他没想到,太子竟然打算对这笔银子下手,“二叔,这事不太好吧,陛下打算将兴庆宫三大殿作为太子大婚居所,一旦修缮的事出了什么差错,太子的脸面都会丢光。”
“这事和太子有什么关系?”亓仲扬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个傻子。
“这……”亓辛远把事情捋了一下,才发现,就算出了问题,和太子还真没啥关系。
他们明面上和太子无关,就算入选,为采买处提供物料,也不会有人怀疑是太子在照拂他们,怀疑周启年居中牵线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陛下他……”亓辛远说到“陛下”二字时,声音瞬间低了下来,变得轻不可闻,不细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就算他们可以瞒过其他人,但是皇帝知道怎么回事。
“陛下……”亓仲扬的回话也很轻,“陛下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勾当,只不过有时候懒得计较罢了,他真要计较起来,哪个有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亓辛远不解。
“这钱给谁赚,不是赚,至少我们不会以次充好吧?”
“这倒也是。”亓辛远被他说服了。
叔侄二人对此事达成了共识,才开始商议具体的章程。
向采买处递交呈文是一桩事,另外一桩事,就是该拜会的人,都得去拜会,周启年也罢,蒋云图也罢,他们都得想办法硬凑上去,把这水搅浑。
毕竟,浑水才能摸鱼。
杜若回了府,越想越觉得亓仲扬此人,身上有很多谜团。她左思右想之下,给亓宣写了一封信。
太子收到这封信时,已是夜间。
他在晕黄的烛光下,展开信纸,细细阅读。
杜若说,她觉得亓仲扬这人不简单,恐怕不好相与,此事是否从长计议,斟酌一下再说。
亓仲扬?
亓二郎!
太子沉吟起来,他想起梦中一桩他想不通的事。
大概到了今年秋日,他的表兄,王玠,遭遇了一场意外,受了重伤。他去承恩侯府探望,舅母向他哭诉,他知道京兆府追查不力,始终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一直不给承恩侯府一个说法,特地去求见皇帝。
当时皇帝正在芙蓉园里,他着急见皇帝,抄了小路,撞到了皇帝发火。
“亓二郎!”
他到现在还清晰得记得,皇帝冷声唤这个名字时,语气里的怒火都快压抑不住了。
“张叙,告诉他,让他消停点。”随即,他又听到了皇帝吩咐张叙的声音。
“是。”
张叙出来时,看到他在外面,愣了一下,才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皇帝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过来,表情变了变,才恢复正常。
他虽然撞到了皇帝发火,却不知道皇帝为何发火,那时候,他也不敢问皇帝出了什么事,只当没听到,和皇帝说起了表兄的事。
“放心,京兆府会有说法的。”皇帝安抚他。
他察觉到皇帝说话时,语气有些敷衍,多求了几句,皇帝就不耐烦起来,反而问起了他的功课。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亓仲扬,亓二郎!
现在,太子把这些事联系起来,才明白皇帝为何发火,也知道皇帝为何敷衍他。
亓二郎,当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这事,皇帝都知道。
他挽起袖子,磨起墨来,思考该怎么措辞,回杜若的这封信。
河州亓氏,秦时亓官之后,昔日是秦人西拓的先锋,如今为国戍边,防范吐蕃侵扰,就从这里讲起吧。
当然,这些事说来就话长了,足够他写好几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