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PART1 梦中的西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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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今天凌晨到的花田机场。
下飞机的一刹那，风的确很强。头发翻飞着，裤子紧贴着双腿，脸部被灰尘撞击的刺痛带来了强烈的存在感。凌晨两点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而我，在他们的梦中从天而降——带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格外清醒的大脑以及对过去近乎空白的记忆。不管怎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终于到西原了。
我奇妙地感受到，自己对于西原的感情就像人类对于水和空气——失去了就没有理由再生存下去。对于被告之出生在青木、从未在西原生活过的我而言，这种感情很不可思议。而且对于一个失去大部分记忆的人来说，受到来自过去的某种情感带来的强烈不知名的感受的冲击并不是一件身心愉悦的事情。
而我的心灵却不由自主地在双脚踏上这里坚硬的岩石地面的那一刻开始，真实地强烈地律动起来——简直就像在和飞机引擎的哄叫声共鸣一样！
你喜欢这里吗，myself ？
连我本人也说不清楚这里面包含的原因。
残存在我那浸泡过大西洋冰冷海水的脑子里的过去的事情屈指可数。当初来这里是青木那边的安排。自己则想随他们去好了，既然说是以前的家人，应该是为自己着想的才对。我只是希望来到这里之后状况可以有所改善。近来，因为失去最基本的存在证明后而一波一波袭来的灵魂层面的不安，已经深深地折磨到了我的心灵。
经历了被媒体誉为近70年来最有全球影响力的空难也好；在空难发生后的第7个月被发现在美国海军组织MIS大西洋驻地附近也好；被发现后又持续昏迷了半个月、就在大家认为束手无策时毫无征兆地苏醒也好；在我听来极其荒谬不可想象的经历，却有人一再重复是我以前所确实经历过的，这效果无亚于叫醒一个站在悬崖边的梦游者一样让人恐慌。
喂，你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醒来后到今天为止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这样探询过内心。到底自己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呢？不是原来的这个本体，也不能算是一个新的个体。无论做什么事都少了理直气壮的出发点。我现在所代表的，是以前的“她”的立场，还是我自己的立场？这两者以绝对的矛盾和相对的统一蜷缩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那么我呢？我简直就像个占据了这个躯壳的外星人一样，这个身体原来的意志去了哪里？我，不……，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往往的，这样的思维回转只会让人徒增痛苦而已。
自己做什么都不见得能使情况好转。在这种情况下，听从来自青木的建议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由失忆派生的旁观者般的心情而苦恼的自己，正是考虑到了这点，才甘心乖乖地被MIS的精英部队“护送”到了西原。说是护送，其实和监视就只是字面上的不同而已。相信他们承诺的第二天就撤兵也不过是嘴巴上说得好听罢了。
——啊，要适应自己是一个被军方高度关注的人还是需要勇气和时间呐。
暂且维持现状就好了。那位并不像其他军官那样惹人讨厌的兰顿上校曾在临行前安慰过自己。与其停滞在瓶颈、不如继续前进。在新的生活中重唤起对以前的记忆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因为执着于旧事而错过接下来的有趣经历才是得不偿失的。
他的话即使在批评家听来也正确异常。
因此来西原开始新生活的安排才得到了我的配合。
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怀着这样不安定的心情，我静静等待在西原的第一个早晨的来临。
西原私立翠之宫学园一年B组的教室里，老师正在介绍一位新入学的同学。
“这位便是新来的同学，——请到讲台前来。”一年B组的老师扶了扶眼镜，示意站在门边的少年介绍自己。
刚刚安静下来的众人随着少年稳健而轻盈的步伐又开始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女生们的目光是好奇而又热烈的。
还有什么比美少年更能吸引她们的呢？所谓的人类不能全凭外表来判断的理论在她们的思考回路里究竟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只要美形就OK。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种可怕的女权思想今后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社会，尤其是影响到男人们赖以生存的自尊。
而眼前的少年，几乎就是对男性肌肉美以及所谓男人味的一个绝妙讽刺。
挺拔身姿下的纤细身形，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的潮红，青涩刘海下有着湿润眼神的双瞳，还有藏在立起的衬衣领子间若隐若现的漂亮锁骨和脖颈。他拥有了作为一个美少年应有的所有特质。包括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似醒非醒般的迷离。
女生们端详着，叹服着，羡慕着，目光流转又恋恋不舍地被收回以表明矜持。
相较于好恶外露、反应强烈的女生而言，男生们就显得理智和苦闷许多。
当然如果这里站的是小仓优子或是后藤真希，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无精打采。期待中的美少女转校生其实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花季男生的心里总会有些复杂。
“这位同学本来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不过有些原因让他延误了入学的时间。那么，我们先来听听他的自我介绍吧。”
你直接说一下我的名字不就行了？少年不耐烦地想到。包含着成熟樱桃一般粉红色的嘴唇为难地抿向了一边。他对于灼热目光包围下却无处躲闪的境地似乎格外讨厌。
这种时候像个猩猩一样被那种毫不避讳的目光注视难道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吗？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缺乏教养、没见过世面的无理行为，却一点也没有想到众人的反应是自己颜面犯罪的结果。
那是张作为女人来说近乎满分，但从本身是个男性的立场来评价就实在让人火大的脸。
眼睛是清澈的，目光确是冷峻的——如果女生们能够屏弃对美少年的执着，就能理智地觉察到他身上无处不在的异端气息。
就连他自己即使深入思考也毫无建设性结论的眼睛颜色的问题，此时也已经受到了少数几人的高度关注。其中一个是源十叶，还有一个是林夏海。
源十叶的注视并不出于刻意的理由。
当包围着不安定的异样气氛的少年被叫到讲台前时，他正挣扎着从午后慵懒的橙红色日光中强打起精神。
并没有在相当程度上被少年的外表震惊到的他，一边思索着“或许来了个相当有趣的人呢”设想起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趣事，一边被不知名的来自讲台前的人身上的奇妙反射吸引到了眼球。
那是……似乎没有屈光度的材质特殊的眼镜。他不假思索地认定。
然后，很自然地他就联想到了本人戴着这样一副怪异眼镜的目的。
不是吧。他安慰自己似的咕哝了一声。哪有这么巧的事。如果真的是为了掩盖那个的话，戴隐形眼镜才是更为保险的做法吧。至少至今为止他都是这么做的。
这个时候，很巧的，出现了仿佛在回答他心中疑惑的奇特现象。出于复杂的映射到十叶座位的光学解构和微妙的午后日光的双重作用，疑惑的男生在瞬间捕捉到了貌似隐藏在镜片后的真相。而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脏发疯似的狂跳了起来。
那是绝对看过一次就会停留在脑海中的摄人心魄的青堇石原色的瞳孔。
透过特殊材质的修光片的折光在其他角度看来只是普通的灰色而已！
尽管只有一瞬，十叶还是强烈地暗示自己，那个使人迷醉的宝石色就是本尊。
而在他的一边、由于相似的角度而将这一瞬尽收眼底的林夏海则显得比往常更为沉默。
除了少数几个因为少年不寻常的瞳孔颜色而各怀心事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在期待着少年的自我介绍。万幸，他们除了发现用眼睛看就能看到的少年的美貌外，并没像少数人那样富有观察力。
少年不情愿地妥协了。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漂浮似乎若有所思。周身洋溢着动摇人心的异端气质的的少年上前一步，平静得没有任何感情的几个字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我是秦风。”
我是秦风。除了姓名，我没有什么能介绍的；并且很遗憾，似乎连这个姓名也不是自己的。
这种在旁观者眼里可能极其傲慢的态度，却是我在对过去几乎毫无记忆的情况下所不得不采取的应对方式。兴趣爱好什么的不记得。谈自己略微知道一点的家庭状况似乎场合不对，即使真的要谈也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不自然。这样麻烦的事，说个名字能对付过去就好了。
至于名字是化名则是家族那边的安排。相较于另一项使他迷惑不解的安排，化名只是个说穿了也无所谓的秘密罢了。
新来的少年似乎是在求得认可一样将目光投向了教室中的某个座位。来自内心狂热的耽美系女生们的炽热目光很快地反馈了回来。
啊。真是让人不快的氛围。
被一群女生用热度过剩的目光注视对激发寒毛还真是出奇得有效呢。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自己也会尽量避免被卷入女生们的视线吧。
会有这种抗拒反映丝毫不奇怪，因为我不是什么美少年，我是女的。
所谓的让她疑惑不解的另一项家族安排的重点正是在此。
与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过去将来担心的秦风不同，在青木本家的那帮家伙安逸的脑壳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恐怕连万能的上帝也猜不透。对于这样古怪或者可以说近乎变态的安排，秦风自然没有洞察真相的能力。所以既然已经服从了来西原生活的安排，对于扮装进入翠之宫这样的附加条件一并接受了也无所谓。
只怕到时候抓狂的会是这帮朝夕相处的同学吧。
一边设想着身份暴露时众人可能的反应，秦风在另一边为只需接受命令、服从命令而不必负全责的侥幸而暗自庆幸。
“看来来了一个相当有趣的人呢。”
偶然窥见了新来的少年宝石色瞳孔的源十叶轻松地打趣着，端着托盘出现在林夏海的附近。
过了十月学校的作息就自动切换到了午休以及晚饭时间较短的冬令。因为大家都已急着用过餐的缘故，这个时候的餐厅明显冷清了许多。由于担任了物理课代表必须将作业本收齐上交到办公室而推迟就餐的夏海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土豆沙拉。而他那心不在焉的吃相很快就遭到了奉行“食物至上”主义的好友的彻头彻尾的抗议。
“这么吃东西会吃到鼻子里去的。要用心，用心！”
一再强调为了把勺子精确对准嘴巴就必须全神贯注的十叶的奇怪理论对夏海并没有太大的启示意义。那个木头少见的我行我素依然在继续。
故意装作没听到也好，封闭在自我意识中对外界浑然不知也罢，十叶看着胡萝卜丁被夏海当作青豆塞进嘴里，墨鱼烧西洋芹代替尖椒牛柳被咀嚼下咽，就连夏海平时闻到就恶心的海带汤也像开水一样被灌进喉咙，他在心里为那些结局悲惨死无所值的食物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胡萝卜啊芹菜啊甚至海带，以上三样东西是即使被磨得粉碎和各种口味的材料放在一起炖煮去味这个家伙还是碰也不碰的超禁食材。这个家伙的偏食一度让只要是食物就能吃得很感激的十叶既火大又头疼。虽然在他这个极负责任心的好友的纠正与监督下，夏海的在饮食上的不良挑剔已经被改善了不少，但绝对还不至于达到能将讨厌到骨子里的东西吃得这么顺畅的境界。
这个小子一定不知道自己嘴巴里塞得鼓鼓的是什么。
十叶认定他的好友此刻的精神状态正处于高度的混乱之中。
那个木头从一开始便是一旦遇上什么内心的郁结而绕不过去的话、哪怕横冲直撞也要靠自己的力量将它击碎的执拗类型。因此尽管担心，给他留出足够的独处空间才是最体贴的做法。
总是带给人舒服感觉的十叶自然熟谙夏海的个性。他只是在近距离坐下，默默地消灭起自己托盘里的炒面来。
……但是，想要静下心来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吃饭一向专心的十叶的脑海里突然间闪过那对青堇石瞳孔的媚惑的绿。意识到自己是在在意它的存在之后，十叶用力地闭上眼睛强迫思维停止了5秒钟。
……怎么了，本该忘掉的事却……
伴随着那种颜色的是只能被当作异类的命运。他是如此，其他人应该也是如此。
十叶所在的家庭对于生出一个另类小孩这件事似乎抱有很大的排斥和恐慌。因此他只见过自己的母亲一次——在那唯一的也是出生之时的首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早已筋疲力尽的女人却挣扎着要上前挖掉他的眼睛。他只是听抚养他长大的人说起过这个骇人的情景，除去淡淡的习惯性悲伤后他只是庆幸自己并没有延续自当时的记忆。都被自己的生母嫌弃到这种地步，其他的人的排挤又怎么能伤害到他呢？
事实上他早就不记得那些不公平的待遇了，同样的经历也不需要一再在脑海里被提及。因此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和绊脚的石子一样，碰到了踢开就好，捡起来放到兜里的话是会没完没了还要增加负担的。
只是今天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却有些卷土重来的样子。
“呐、十叶……你见过绿色眼睛的人吗？”
夏海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正在为相似问题而苦恼的十叶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勉强停止思考，将注意的重点转到夏海那在别人听来不着边际但对自己来说却极为惊心的提问上。
你……是说绿色的眼睛？十叶的心底开始警惕起来。
夏海丝毫没有理会十叶的反常，自顾自开始起意义不明的叙述来。
“我很久以前见过的。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他的眼神出神地盯着桌子的一角，意识似乎停留在记忆中的某处。“全班的同学中，只有她不一样。……我不小心看到过的绿色的眼睛……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今天又一次看到了。”
夏海无力的把脑袋埋入了环绕的双臂中，随即而来的蕴涵着无限伤感的沉默让十叶十足担心起来。
什么都不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才更让人担心。
本该进一步给予安慰的十叶却在一旁陷入了本不该有的犹豫中。即使是再亲密的两人，他也还没有愚蠢到主动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实样子的地步。普通人一般会作出的排斥反应他已经看得厌烦了。他不希望或者说是害怕现在唯一亲近的人也对他露出那种惧怕的神情。夏海此时的心情让他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而这种极其不安定的感觉使他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哪怕是讨厌也好……求求你，给点好确认的反映吧。
十叶近乎哀求的想到。就在同时他那个连吃饭也要仔细叮咛不要挑食的好朋友似乎是回应着他的哀求似的在环绕着的双臂中抬起了头——他丝毫也没有顾及到好友的动摇，镇定了情绪后开始认真地解释起来。
“可能我要说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十叶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作了个足够引起任何人好奇心的停顿，十叶放下原来的迟疑、郑重地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那我说了……你听好。那个新生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而且，她是女生。”
什么？！怎么想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奇特答案的十叶的筷子像刚说完就瘫倒在桌子上的夏海一样无力地从手中滑落。顾不上这些，他的脑袋正为刚刚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而嗡嗡作响。除去本来就已非常大件事的瞳孔颜色问题还存在隐瞒性别入学这样看似荒唐至极的事情。十叶对新来的——暂且定义为中性——学生产生了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浓厚兴趣。
“……你确定他是？”当务之急还是要确定一下消息的可靠度。
“确定。即使名字不一样，长相有所改变——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可以确定是她。”
看样子确实来了个相当有趣的人呢。不能完全无视好友的矛盾心情，十叶轻抚着下巴尽量让内心莫名其妙的兴奋不形于色。
而在一边觉得说出来也没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夏海又陷入了无限期的精神自省中。他并不明白，针对自己的苦难其实才刚刚开始……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PART1 梦中的西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