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不落言一

3、第 3 章

　　裴辰走后，一衣竟然又有了困意，而这时一衣已经决定随它去了。毕竟这样活着已经很累了，倘若还要去想根本不可能想通的事，实在太勉强自己。
　　睡前，一衣忽然想到，自己的校服还留在家中。
　　而且，明天就要上学了，难道自己要坐那男人的豪华车？那么，新一轮的评论和抨击来的时候，是像从前一样畏缩还是反击呢。尽管问题的答案未知，一衣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衣醒时，女佣已经站在床边了。女佣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衣的校服。女佣是从菲律宾来的正宗菲佣，一衣无法和她交流。她只是拿了校服，用英文表达了请女佣暂出房门的意思。一衣换好衣服洗漱好后，下楼吃早餐。下楼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瞥了眼站在门口的保镖，其中一个，不出所料地手里拿着她的书包。
　　这个男人真的，很了不起。
　　吃完饭后，她随着保镖出了门。在门口，她见到的不是那辆奥迪Ａ８，而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出租车。不知怎地，她的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这是第一次吧。第一次，有能够被称作亲人的人，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窘迫，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吧。可是，到底只是小小的涟漪，很快她恢复了平静。这是他应该的。一衣心里默念。这是他欠我的，早该还的。

　　沿途的风景，很美。别墅区建在临海的山上，往往窗外的风景，不是或波涛汹涌或疲惫的海，就是静谧的山。海浪一层层向前打来，像是恨透了自己无法包围的海滩，想要吞噬，却无能为力。不论如何努力，能够触碰到的，也不过海滩的二三分之一罢了。而对面的山，就这样冷漠地看着，你恨也好，爱也好，都与我无关。
　　一衣看着，面无表情。“司机叔叔，麻烦在学校前一个路口停车，谢谢。”
　　我来了，我金一衣回来了，再不是从前那个金一衣了。我是要利用现在我所拥有的这一切，来报复你们。但我要，让你们猝不及防。

　　“一衣。”
　　是吴希吟。
　　是一衣唯一的朋友。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她一个。除了她，其他的，不是敌人，就是陌生人而已。
　　“让我看看，熬出头的一衣有什么不一样。”吴希吟笑着拉着一衣一阵乱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简单，也很快乐。没有猜忌，没有伪装，没有索取，没有不安。一衣想着，不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们一路跳着笑着，尽管周围众多同学看着议论着，她们也一概不理。只有这个时候，一衣才能有种短暂的释脱感，却也在快乐到极致的时候，忽地有很沉很重的哽咽。真是很矛盾的情绪。
　　一衣时常这样。有时笑着笑着，因为笑得太厉害肚子疼而蹲下，身子不断颤抖，起身抬头的时候，却是泪流满面的。这么多年来到底有多少苦，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而每当这时，希吟总是很了然而无奈地蹲下，抱着一衣，至少让她哭得不孤单。

　　第一节是音乐课。一衣和希吟走近音乐室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钢琴声，琴键的起落很利索，可以想象手指在黑白健中灵活的跳动，但奏出的钢琴曲却没有丝毫感情，就像博物馆里摆放的灭绝动物的标本一样，鲜活漂亮，却是死的。
　　站在音乐室门口，一衣看到这样一幕。郑子萱骄傲地弹着钢琴，一堆男男女女在旁边围着，有的用手机在录，有的直直地盯着她的手指。
　　一衣不高兴了。希吟也不高兴。所以希吟大声说了一句话。
　　“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看看是人在弹还是鸡在弹。”
　　话说的很重，却很适合郑子萱。平日里郑子萱总是对她们挑衅，四处散布金一衣做鸡的谣言。因为学校里能够跟郑子萱争校花的，就只有金一衣了。但她们的美不一样。郑子萱的美来源于淡妆浓抹，是画出来的，妖艳却恶俗。金一衣的美是沁人心脾的美，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只是那美中，总是带着一股戾气。
　　“你…”郑子萱站起来，用手指着吴希吟，气的直喘气。一衣笑了，笑得很开心。郑子萱有点惊讶。平日里金一衣总是处处忍让自己，自己冷嘲热讽也好，嬉笑怒骂也好，她总是不予以任何回应。因为她的母亲，在自己父亲的公司里做事。可是今天，一衣却对自己嘲笑得很开怀。
　　一衣拍了拍手。“多好看呐，瞧这小胸部一起一伏得，真是迷死人了。弹钢琴的时候，怕也是春光乍泄了吧。那我就不懂了，旁边围观的女同学们，是羡慕呢，还是性取向有问题啊？”
　　这话一出，讽刺的就不仅仅是郑子萱一个人了。看得出，同学们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满。可是一衣不在乎。她回头看了看希吟，她看到希吟很高兴。她知道，希吟是在为她高兴。高兴她再不用像以前一样隐忍。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郑子萱。她快步上前，甩手就给了金一衣一巴掌。金一衣心里高兴得快要发狂了。她知道金成遥对自己的愧疚和疼爱。她也知道，就算金成遥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仅仅是金成遥女儿这个身份，也足以让欺负她的人没有好下场。她的身体因高兴的颤抖而起伏。在旁人看来，她是在委屈在啜泣。她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一道红色的巴掌印。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能落下。她在忍，忍住不哭。刚才还对她的表现感到惊讶和气愤的人现在都感到有些怜悯了。
　　只有吴希吟知道，她是在伪装。她要用委屈和不堪来伪装自己的狂喜。
　　一衣对所有人鞠了一躬，哽咽地说：“对不起各位…我刚才…刚才…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说出那些话。真的…很抱歉。”
　　所有人都可怜起她来。刚才，也是气急了才会那样说吧。平时没少被郑子萱欺负，逼急了在嘴上还击几句也很正常。平时自己看着郑子萱那样欺负她，从来也没站出来帮她说过一句话。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太孤僻太清高了。尽管隐忍，却也从不低头，不示弱。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别人对她指指点点。今天看来，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而做的无用功啊。那么，被她讽刺一两句，也确实是应该的。
　　一衣像是再也忍不住要哭泣了一般，忽地冲出课室。吴希吟看了看郑子萱，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也跟着一衣，出了教室。

　　卫生间里。
　　“帮我，希吟。我一定一定，要让郑子萱的下场很难看。”一衣一字一顿地说。
　　“…好。”吴希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样的一衣，自己怎么能够拒绝。苦了这么久，想要报复，想要加倍地把疼痛还回去，理所应当。
　　啪。吴希吟，按着郑子萱打下的巴掌印，又补了一巴掌。
　　转为深红的巴掌印，在一衣的脸上显得十分刺眼。

　　金一衣一进家门，金成遥就看见了她脸上的巴掌印。心疼，难过，悲痛…无数种揪心的情绪在他心里混合着，搅拌着，似乎要把他本就一片狼藉的心给沤烂了。他招手让一衣过去。轻轻碰了一下，一衣颤抖着向后缩了一下，又乖巧地向前。
　　“疼吗？”金成遥的声音很小，却满满的，都是疼惜。
　　“不疼。”一衣像是强忍着痛，小小声委屈地说。一衣的眼眶里，又有泪水在打着转，这次，却当真是从心底泛起一阵波澜。记忆中，除了弈，就只有面前这个男人，这样宠溺地问自己疼不疼，这样抚摸着自己的伤痛，也跟着自己一起痛。
　　金成遥看在眼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鞭笞了一下，让他忍不住要用手去捂着。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嘱咐菲佣找来乳液和药膏，亲自给一衣上了药。
　　一衣看着他，第一次犹豫了。会不会，会不会一切只是误会。他对自己的抛弃，他让自己受的苦，都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也会痛吗，他也后悔吗？他也因为知道自己吃的苦而时常难以入眠吗？
　　那么，自己十六年来浑浑噩噩的日子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因为他的后悔，因为他的伤痛自己十六年的痛苦就可以抹煞了么？那些充满了恐惧的回忆就不复存在了么。不可以，不可以，我金一衣，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一衣又坚定了她的信念。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恨了十六年的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因为他一句安慰的话，一次心疼的举动就放过。
　　一衣的脸上敷着药，菲佣帮她拎着书包，上了楼。在楼梯上，她遇到了那个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的女人。女人看着她的脸，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嘴上大叫了一声：“天呐，是谁把我们家宝贝打成这样，太暴力了，太可怕了。成遥～”一幅受了惊吓的样子就要冲到男人的怀里去。只是在经过一衣的时候，小声地在她耳边补了一句：“现在倒是金贵了，挨个巴掌也要上药。”
　　一衣笑了。就算要报复他，我也一定会一并报复你的。我不会，不会让你计划好的事实现的。这场戏，谁是编剧，还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什么人看我的文，可是，即使为了ricky，也要努力写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