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不落言一

18、第 18 章

　　坐在车子里，一衣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意识模糊起来。
　　隐约中，感觉到有衣服盖在身上。温温的，有熟悉的味道。一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没睡着啊。”董俊业的声音很近。睁开眼，“嗯。”一衣把衣服还给董俊业。董俊业没有接，“你盖着吧。”
　　一衣没有再推让，听话地盖在身上。“有话要说的吧？”
　　董俊业的手在一衣鼻子上刮了一下，“就你鬼灵精。”说完自己先笑了。一衣也笑。
　　“梁沁泽，他是我一个旧识的孩子。”像是随口说出的，可是一衣知道，没有这么简单。“说起来，跟你还有点联系呢。”
　　“喔？”
　　“嗯，我跟他爸认识，是透过你爸的。他爸跟你爸有点小纠纷，所以两个人的公司一直没什么生意上的来往，这对他爸的公司可是一个不小的损失。”说着嘿嘿一笑。“他爸年轻的时候，追过，唔，成晓怡。”
　　成晓怡。有些时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爸派他来当大使，跟你爸谈和。”把事实说得好听了很多，却也是实话。董俊业也算是聪明人，有些纷争能够化解，自然是早些化解了的好。
　　“嗯，一开始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是一衣却能从片断中了解到真相，这事对希吟来说，应该会是个不小的打击吧。为了靠近自己的好友出现的人，把自己的依恋当做筹码的人，却偏偏让自己无法离开的人，该怎么面对才好。“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告诉希吟，你觉得呢？”
　　董俊业把手从一衣身后穿过，搭在她的肩上，“宝贝说了算。”

　　车子开到半路，经过一个偏僻的公车站，一对母女站在那焦急地等着车。董俊业看了看表，十点半，公车很有可能不会再来了。他停在车站旁，摇下窗户，对着那位母亲说，“等了很久吧，公车应该不会来了，上车吧。”
　　那位母亲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董俊业和一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谢谢你们，我还是再等等吧。”
　　董俊业吃了瘪，有点不高兴地把窗户摇上，嘟囔了一句，现在的骗子都开上宝马了么。一衣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是看上人家家小女儿了吧，挺漂亮的。”一衣打趣着说。
　　哪知董俊业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停下车，转头盯着一衣。“你当真这么想？”
　　一衣有些莫名。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可怕至极。“我不过开玩笑罢了。”
　　董俊业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又发动起车子，朝家里开去。
　　到家后董俊业径直走回房间，一句话也没说。关房门的时候，明显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宣泄。
　　一衣站在门外，只觉得心绞在一起般痛。他是太孩子气还是固执得愚蠢？这样话平时根本不少说，就因为这个生这么大的气？
　　一衣慢慢地蹲下来，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
　　没有哭。
　　她忽然想起来在学校曾做过的一篇阅读。大概是讲一个小女孩，跌倒摔疼了以后，穿过花园经过游泳池走过客厅在厨房里找到妈妈以后才开始哭泣。
　　因为知道有人心疼了有人安慰了才开始哭泣。
　　而此刻，要哭着求他原谅么。
　　一衣起身去开房门。
　　锁上了。
　　她没有敲门，没有说话，转身走到厨房去接了一大杯矿泉水。
　　没有间断，全部灌下去。让自己平静。是因为曾经的经历所以对那句话那么敏感的吧。那此刻，应该就是他藏起来舔伤口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在他旁边给他温暖哄他不痛。
　　心又揪在一起。那我的痛呢。我的回忆呢。在晚上被关在门外痛哭的经历呢。谁来哄我不痛。
　　又倒了一大杯，灌下去。
　　总该有他来保护我照顾我的时候的，这次，就先让我痛吧。
　　一衣站在房间门前，轻敲敲门。
　　“Jerry，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没有回应。
　　“宝贝，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说了好不好？”
　　…
　　“我好害怕，你不要这样，我求你。”
　　…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那样想你…”
　　…
　　“你出来，随便你要怎么罚我到好，行不行…”
　　…
　　口干舌燥了。一衣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眼泪忍不住滴下来了。
　　只好安慰自己他是睡着了。
　　可是，为什么他能安稳地睡着。
　　无声落泪，终于变为小声啜泣。
　　找不到理由再待下去，于是起身下了楼。关掉大门的时候，以为会听到从楼上急匆匆下来的脚步声。
　　却什么也没有。
　　抬头看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没有光芒的夜晚，只有路灯发出微茫的光。不知为什么，一衣忽地就想起老巷。
　　大概是，一样无助吧。
　　想念的灯彻夜开着。像是大海中的灯塔，给那些走失的船只方向。此刻才明白那有多重要。
　　开门的是菲佣，一衣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示意菲佣不要吵醒管家，然后没有停留直接回了房间。
　　倒在床上立刻感到昏沉。已经很累了。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董俊业站在床边。
　　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一衣没有表现出惊讶。刚想张口说话，才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还好喉咙不是很痛，只是纯粹发不出声。
　　董俊业一下子慌了神。打给家庭医生让他立刻过来，又让菲佣煲降火润喉的甜品送来。
　　医生来了以后先给一衣量了体温，还好，不烧。又看了看喉咙，有些发炎，但已经起床有一阵，应该不至于还发不出声。
　　拿了药配好针，女生却不肯配合治疗了。
　　一衣指着冒着小水珠的针筒，拼命摇头。慌忙着向后退，却怎么也不肯退向董俊业那边。退到不能再退，缩在墙角用被子挡住以后就不动了。
　　“算了，你出去吧。”董俊业对医生说，又跟着医生一同出去。进来的时候手上端着冰到刚好的甜品。
　　董俊业用小勺一口一口地把甜品喂进一衣嘴里，又在不小心弄到一衣嘴边的时候拿纸巾仔细抹干净。可是一衣心里仍旧是冷。被爱人反锁在冰窖，却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揣摩到深处的时候，心脏的部位比皮肤还要低温。
　　不小心呛到了。
　　自虐般咬住嘴唇，不准自己咳出来。
　　直到，咸腥味在嘴里蔓延，一阵恶心从食道一直灌满到胃里。
　　毫无形象地呕吐，像是故意的，全部吐在董俊业价值不菲的西装上。
　　董俊业无奈地脱下西装，手缓慢地拍一衣的背让她舒服些。一衣渐渐停止了恶心，慢慢直起身来。
　　董俊业不顾一衣衣服上沾有的秽物，死死地抱住一衣。
　　“不要再孩子气了，我让你打回好不好？”
　　温柔的语气，击溃了一衣所有的坚兵。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她输得莫名其妙。
　　泪痕满面才抬头。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受伤。
　　还好这不是战争。输得，也不莫名其妙。
　　只是因为，我爱你。

　　一衣没有发现的是，董俊业连一句对不起，都还没有说。
　　因为不觉得自己有错。
　　哄你，只是因为心疼你。

　　都这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