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不落言一

13、第 13 章

　　凌祺有些天没有见到一衣了。忍不住问了吴，她也只是摇摇头。手机关机，好像再没有其他联系她的方法。隐约知道她住哪，却又不敢冒昧去找她。
　　很不安。心沉沉地一直扯着神经，不管上什么课总是走神。轻轻把手放在心上，就可以感受到心用力地跳着。扑通，扑通，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很疲惫。这样的状态，是暗恋把。暗恋可以甜，亦可以苦。甜的，是与心上人靠近时突然加速的心跳和上涌的温热血液，是期待有事发生的紧张，是她多个眼神给你的窃喜。苦的，是她心里有人，是她为那人紧张那人担忧的神色，是她偏偏只爱哥哥的无可奈何。
　　他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想要的多了，失望也就多了。
　　可是，再见到她的时候，尽管不断地劝自己不要太在意，还是忍不住泛起大片的苦涩。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她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疲惫，就像被人按在水中快要窒息般惊恐。他不敢上前问，也不敢好好看着她。原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总有卑微得让旁人看着都痛的时候。
　　中午的时候三人一起去了鱼。吴希吟很识趣地跑去厨房帮忙，留下满怀心事的祺和毫无知觉般的一衣。
　　沉默。叫嚣着的是两人的忧伤。
　　却是一衣先开了口。
　　“只觉得，好恨。苟且偷生十几年，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偏偏我，舍不得死。总觉得你跟他很像，应该是兄弟之类的关系。是不是都好，我的世界是真的容不下你。看到你就会想到他，就会痛，会绝望，会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活过。”一衣神色漠然，看着同样漠然的凌祺。
　　呵，容不下么。原来，还是自己太贪心了。原本不是想着看看她是怎样的人就好，亦或者在必需的时候替哥哥保护她。想替哥哥爱她么，看吧，这便是惩罚。
　　嘴角扯着笑，牙齿却为了转移心里的痛狠狠地咬在嘴唇上。
　　一衣看着他就要咬破嘴唇，忽地上前吻住。她看到凌祺的瞳孔里的挣扎与疼痛，可是她真的无力给什么人幸福。对不起，真的。或许有一天，再想起他的时候只会怀念起你的好，那个时候，如果你还在我身后，我一定不会再选择离开。
　　“今天，忽然好想吃一次芒果慕司。”凌祺苦笑着说。买了那么多次，好像，却没怎么吃过。
　　好熟悉的场景。梁端上四味蛋糕，巧克力、芒果、抹茶、香芋。一衣缓缓拿过芒果，放到自己面前。“还是留给我吧，怕你觉得太苦，也辜负了沁泽的手艺不是。”凌祺没有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吞着蛋糕。哪种，不苦呢。爱也好，不爱也好，哪种，能让自己不捂着心口喊痛。
　　对面的影像店里，戴佩妮的声音起伏得很悲切：“爱也难，恨也难，分两半…”

　　没有预兆，没有提示，离别来得很突兀。同学们都有些莫名地听着班主任告知大家凌祺转学的消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还没开始意识到要去了解，就已不再了。
　　一衣的桌面上，静静地摆着两封书信。一封底色天蓝，上有大大的多啦A梦，另一封，干干净净的白色，什么都没有。
　　哆嗦着手，却还是径直拿了蓝色那封。
　　开启，熟悉的字迹在瞬间让一衣热泪盈眶。
　　小衣：
　　还是很欣慰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你。相信我，亏欠你的他都会百倍还给你的，你一直缺失的父爱，都会满满地满满地填补从前的空缺。
　　好想你。一想到那么多次你无助哭泣的时候我都没有陪在你身边，就觉得好心疼喔…我的愧疚，怕也是深入骨髓了。所以小衣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对小衣不好，因为呀，你一点点的不开心，都让奕觉得好痛喔…
　　小祺说他也很想见见你呢，如果让他去求爸妈的话，应该会有用很多，因为他是爸妈的乖宝贝，而我，大概是他们的惹事精吧。可是啊，却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呢，因为小祺他真的很懂事，很多时候我一时粗心大意差点被爸妈发现做过的坏事，都是他替我善后，帮我挡下的呢。以后啊，他就是我们的弟弟了，我们要一起好好待他喔～不过我知道，我的小衣最好了，对弈那么好，对小祺也会很好的。嘻嘻。
　　最近美国突发的死亡事件好多，爸妈都紧张起来，总是提醒我们说要注意安全呢。小衣也是呀，就算弈不在身边，也要替弈好好照顾自己。即使有一天，我不能再陪在小衣身边，小衣也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因为我会一直在小衣身旁看着小衣的。你不开心，弈会很难过的。
　　嗯，等我，等我回来。
　　弈

　　仍旧是把她当做孩子的语气，仍旧是耐心而宠溺的叮嘱，怎知，却是绝笔。
　　一衣轻轻抚摸纸面，闭眼想像写信时的他。是在笑吧，一如既往的温和。
　　好痛，好痛。意志在死亡面前这么脆弱么。被遗弃的感觉，怎么这样浓重。
　　死了都要爱，便是即使要死，也会选择爱吧。那么，倘若可以选择不死呢？
　　一衣呆坐着，甚至忘记了桌面还有一封素白的留言。
　　吴希吟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拿过白色的信封，拆开来将信摊开在一衣面前。“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吗？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不得不遵循先来后到的法则，只不过喜欢上了一个心里被另外一个人塞满的女孩，为什么连离别都要变得这样卑微？为什么他写给那个女孩的留言都要这样被忽略？”希吟甚至哽咽了起来。
　　忽略，被忽略。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却偏偏快乐不起来。家人这个词，不轻不重，是比陌生人更近一步的关系，却并不比陌生人给自己的温暖多多少。他们不是不爱，可是太偏执。从来不知道，一个花季少女也是会痛的，也是会恨的。以传统正人君子自命的爸爸，不许她委屈，不许她埋怨，甚至，痛极的时候，不许她太悲怆地哭泣。因为他觉得，人生在世，一定要让身边的人活得比自己更好，才算是有意义。不要让家人担心，不要太过于追究别人的过错，才能让生命更淳朴一些。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无时无刻没有伤害着他的小女儿，他也从来不曾给过女儿一丝温暖。像疯子一样的母亲，不准许丝毫违逆。顶嘴，沟通，都是她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的词。她只需要一个照她吩咐的女儿，不需要太让人骄傲，不需要出人头地，但一定要听话，像她的宠物一样温顺。希吟的想法，她的内心世界，从来，都是被忽略得连她自己也找不到的。所以她懂，她懂祺的痛彻心扉，她懂祺的凄凉和悲怆。
　　可是一衣，又何尝不懂呢。
　　她缓慢地转头，去看那散出淡淡薄荷香的白纸。
　　衣：
　　还是没有后悔自己来找你，与你相处这样短暂的时间。哪怕只为你带来片刻温暖，也觉得值得。哥哥从前也是这样对我说的，那时，我还总是取笑他痴情，现在才知道，是遇上了值得痴情的人。原来感情真的是无法计算得失的东西，即使明明知道给予再多也不会得到回报，还是忍不住要对你好。
　　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等你。有一天，你的回忆淡化到你足以有力量回头的时候，你第一个看到的，一定会是我。
　　请相信，我像你爱他一样，爱着他。
　　祺
　　再看一衣，涕泗横流。

作者有话说

　　快考试了呀～呜呜～一两周不能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