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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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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怎么回事,你别跑啊!”沈炎伤势颇重,见人开溜,心有不甘却动弹不得,只能坐在原地大喊大叫,可是这一嗓子下去,必然也牵动了全身的伤口,鲜血仿佛不要钱一样,咕噜咕噜地直往外冒,乍一看跟泉眼喷发了似的,还得古逸涛特意赶来替他操心。
但也无法,咱们这位古公子压根就没有点亮过任何关于疗伤的技能,甚至因为自负身手不错,连治疗用的药材都不曾随身带上。
沈炎与他面面相觑,看着自家恩人亦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流血流的,又或者,根本就是被吓的?
古逸涛蹲在这位小少爷的身边,一边捡着干净的布料替他包扎伤口,一边愤恨自己的无能,却还是强行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千思万绪,对着一旁的空气低声喃喃道:“请你帮帮忙……”
沈炎被他这番自言自语整得一头雾水:“啊?你在跟谁讲话?”
逄兴文宛若幽灵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他将手臂交叉抱于胸前,见人就笑,但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这个不难,若是你答应加入旅舍,我便救他。”
必须得承认,他被这个叫做古逸涛的年轻人勾起了一点难能可贵的好奇心,趁着这股还不曾消散的新鲜劲儿,便只管利用一切手段来达成目的,才不在乎是不是趁火打劫。
古逸涛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那把短刀上或明或暗的纹路硌得人手心很疼,他却像是丝毫不觉,抬起头,目光一丝不苟地看着眼前之人,眸中划过一丝愤懑不解,但是瞳孔中的光芒仍然干净清明:“抱歉,在下已是重华门弟子,不能……”
逄兴文却是一副天底下老子最大的欠揍模样,趾高气扬地打断了他:“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沈炎不喜欢他的这个态度,又没多少心眼儿,于是跳得比正主还要厉害:“哪个门派能像你这样强行收人,这是趁人之危,不要脸!”
可惜他那小身板摇摇欲坠的,声音听起来也气若游丝,毫无威慑力可言。
古逸涛笑,只是笑意未到眼底,反而升出了一股寒凉之气:“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没有人喜欢体验威逼利诱的滋味,尤其是古逸涛这种表面上温和、骨子里倔强的家伙。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逄兴文笑盈盈地走到沈炎身边,一把将手掌摁住他的肩膀,再稍稍用力,小少爷立刻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往后一仰,彻底昏死了过去,“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凡事会同人有商有量,然后等着他人拍板,老实服从安排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但我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
古逸涛先是沉默,冷不丁挥刀相向,逄兴文倒是不紧不慢,只是有招接招:“你刚刚打过一场,身上有伤,我若拼尽全力,哪怕胜算不大,也能拖上一时半刻。只不过,以沈小公子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再耽搁下去,不死也得残废……沈老爷的心肝宝贝是吧?可惜了。”
古逸涛的武力值确实高出逄兴文许多,哪怕身上挂着彩,也能迅速摧毁某人的防御,握着匕首逼近他的喉咙,同时面沉如水道:“你把沈炎怎么样了?”其实习武之人,不可能真的分辨不出现在的沈少爷到底是死是活,他只是……特别讨厌这般掌控之外的局面。
逄兴文知道得逞,于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你还没有答应,我又怎么舍得放他去死?”
以他人性命威胁,并非君子所为,然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古逸涛利落地收回匕首,长叹一声,待再次开口,已然恢复了一开始的淡然平静,仿佛古井无澜:“若是可以令沈公子恢复如初,我就答应于你。”
“来,喵喵,干活了。”逄兴文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但还是遵照约定,带走了沈炎,说是要马上送去镇上的医馆——幸亏沈小公子是昏迷着的,不然任谁看到自己被一团不知名的黑雾吞噬了整个身体,而后抬至半空之中,再往山下飘去,可能都不会感觉太好。
古逸涛当然记得喵喵,那是一只玉雪可爱的白鸽,可这团看起来诡异而又飘忽不定的黑雾,它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将逄兴文这个人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点冷漠的黑色,将其他人拒于千里之外。他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疑问:“这是……喵喵?”
逄兴文点了点头,见古逸涛骤然呼吸一窒,又补充道:“不只是鸽子,理论上它可以变成任何见过的东西……当然,最常见的形态还是那只白猫……不然也不会被唤作‘喵喵’了。”
所以,这是一只……可以随意变换外在形态的……妖兽?
“怎么你也……”古逸涛的神情似是有一些恍惚,但看起来并不为有妖族存在本身感到吃惊,只是流露出了一种微妙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态度变化:“那……他的本体是?”
可以啊,连本体这种专有名词都知道,专业!
逄兴文心里想的是“你谁啊,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嘴上答的却是“一只蜃妖”,标准的口是心非,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紧往回找补,试图重新把握对话的主动权:“你刚才说的‘恢复如初’,其实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人的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变回同从前一模一样这样的事情,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类似的说法……人的一生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古逸涛被人戳破了小心思,立马进入“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模式,歪歪头,眼睛眨巴两下,面上一派自然天真,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装傻充愣:“啊?”
逄兴文才不承认有被可爱暴击到,他板起脸,努力保持冷酷:“少来,这招对我不管用。”
古逸涛撇了撇嘴,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就你懂得多……这不是心里清楚得很吗?那还要做白工送走沈炎?咱逄老板什么时候转的性,变成大慈善家啦?”
这话里挖着陷阱,对方承认或者否认,他都吃不了亏去。
偏偏逄兴文不按常理出牌:“你说得再多,也就占些嘴上便宜,那大夫是我的同伙,这位沈公子到底是生是死,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古逸涛敛了笑意,用受惊小动物一样警惕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他只是我的……”
“沈炎只是你的任务对象,我知道。”逄兴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是你们重华门得罪不起沈家,你也得罪不起那位给你委派任务的三长老……”他迅速伸手,握住了对方持着利刃的腕子,然后皱着眉头认真搜索了一下脑内词库,似乎是失败了,于是自暴自弃地捡了一个听起来平凡得要命、一点也不符合他狂拽炫酷形象的形容词,“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高兴不高兴,跟你有关系么?再说了,这是因为谁啊!?完蛋,更不高兴了!
逄兴文不敢松开古逸涛的手腕,在他冷飕飕的目光底下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老半天才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你的伤口流血了,心情要再不好,会影响愈合的。我忙着挣钱,没有功夫再多伺候一个病人,所以,麻烦你不要再乱动了好吗?”
心情不好会影响伤口的愈合……好像是没有确实根据的说法,但不妨碍某人信口开河。
有事说事,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好不好?
古逸涛有点脸热,掩饰般轻咳了一声,浑身上下写满了欲盖弥彰:“一点小伤,不碍事。”
趁他低头,逄兴文飞快地靠近过去,用一种特别认真且富有研究精神的学究语气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种类型……这种程度的伤,已经习惯啦?”
这语气听着不善,握住腕子的手掌也悄然上移,改成紧扣在手背之上。
那手心里的掌中还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看起来极尽温柔,也有十成十的危险。
他目光不错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想透过这双眸子望到他的心底,览尽他的过去。
按在手背上的掌心似是火焰般滚烫,还带了一点酥麻,紧接着,一种奇异的温暖混合了莫名的刺痛感顺着被划开的肌肤悄悄地钻入到血液当中,缓缓倒流进了心脏。
古逸涛条件反射般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不,伤口就是伤口,怎么都挺疼的。”
他懵懵懂懂地说着话,感觉力气好像变成了一朵流云,正在一点一点地散开。
啊,竟然连刀也握不住了,无力地落在了那个人的手中。
哦,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拿回去也是应当。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似乎是释然了,露出了一抹柔软的微笑。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朵云了,一样虚无缥缈,一样可能随时消散。
逄兴文情不自禁地加大了手心的力气,眉眼间的冷冽倒灌进了声音里,不由分说,但更像是怕把握不住什么,略显急切:“我带你去找大夫!”
“你又给我下药,”古逸涛小声抱怨道,“怎么老喜欢搞这些搬不上台面的东西?”
他迷迷糊糊的,将脑袋搁在了逄兴文的肩膀上,音量也跟着越压越低,近乎耳语。
好近啊,近得听得到绵长的呼吸,是……想睡了吧?
逄兴文也配合着低声呢喃:“谁让你干什么都要讲道理……太麻烦了,我不会。”
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但其实是最真实的想法。
“你这个人,连道理都不肯讲,怎么这样霸道呀?”
古逸涛嘴上这么说,人却怕冷似地缩了缩脖子,正好钻进他的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唔,好困呀。”
“困了就好好睡一觉。”
“嗯。”
逄兴文偷偷薅了一把他的头发,而后低头苦笑道:“希望,你是被无辜卷进来的……”
匪首房中,漂亮的小卷毛正在认真聆听刚刚逃窜回来的手下讲好哥哥同伴的英勇事迹。
然后慷慨但并不激昂地发表了听后感:“我哥的眼光当真不错,这个人确实挺厉害的。”
手下义愤填膺:“他手里的那把刀……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赠人,逄……他简直是疯了!咱们一定得报告上去,给这不守规矩的家伙一个惨痛的教训……”
而后他就看到了一把同样款式的短刀,二话不说穿透了他的左胸,鲜血哗哗地往下流。
手下满脸错愕,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胆敢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杀了自己:“你……”
小卷毛狠狠扯出短刀,然后嫌弃地在他的衣裳上用力擦了几把:“谁跟你是咱们?”
手下瞪大眼睛快速咽了气,无非死不瞑目。
小卷毛招来心腹,说是要将此人尸体与倒在西厅的那些扔到一块儿,让他们好好团聚。
心腹咽了咽口水,惊疑不定道:“他们可是……”
“被派来监视我的,我知道呀!”小卷毛眨了眨眼睛,笑得甜滋滋的,“兴文哥哥的同伴遇上他们,双方产生了矛盾,这些人实力不济,被全部宰了,不也是死生有命吗?你放心好了,今天这儿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一定会据、实上报的,到底该如何处置,我说了可不算!”
这口大锅甩得……
由此陷进这个泥潭里,只怕那位公子再也脱不得身去。
但这哪里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
心腹颤颤巍巍地作了个揖,领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