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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雨夜 ...


  •   这是古逸涛首回踏足巽国的边境,一个叫做秋水镇的地方,是为救被孤鹜山山匪掳走的沈家小公子而来。

      沈府管家听从山匪指示,携一众家丁走明面带钱财前往寨中赎人,他则是一条暗线,由沈老爷给所在门派重华门的三长老写了一封密信,被秘密委派而来——提前绕道秋水镇,伺机进山,为小公子的安全托底,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人财两不失。

      不料,一场瓢泼大雨打断了他前行的步伐,加之暮色临近,不得不先在镇中寻一处避雨休憩之地,待明日早起,再做打算。

      很快,他看到了旅舍的招牌。

      旅舍就叫旅舍,并无多余赘述,且大门紧闭,一点也看不出想要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古逸涛稍作迟疑,在倾盆大雨的催促下,还是走上前去,敲响了关得严丝合缝的大门。

      咚咚,以肆意倾泻的大雨作为背景音,这点礼貌克制的敲门声,实在微不足道。

      可这屋里确实有人,活生生的人。

      古逸涛敢以他习武二十多年的耳力作保。

      但他有些犹豫,不确定对方是真正没有听到还是假装耳背。可无论哪种情况,于一个不善交际的人来说,还是退而求其次,借着头顶上的屋檐片瓦,争取一隅立身之地避雨就好。

      原地站立半晌,雨势分毫不减,百无聊赖的古逸涛不自觉抬手捋了捋湿漉漉的额发,直到衣裳同时拉扯手臂和后背,一股子厚重的黏腻感抓心挠肺地拱进了心里头,才切实体会到自己早就被淋成了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汤鸡。

      唉,他偷偷瞥了一把近在咫尺的旅舍大门,暗叹到底是吃了不会讲话的亏——人在江湖飘,不会开口求人办事,可不就是举步维艰么?

      只是有的人外表温润如玉,却是一根筋的性子,倔,委屈身体又如何,我偏不要向着陌生人伏低做小!

      夜色逐渐深沉,寒意更重了,正当这傻乎乎透着雨帘子踟躇许久的小伙子思索该如何熬过艰难一晚之际,空中突然飞过一只雪白的鸽子。

      小家伙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归宿,二话不说迎面冲了过来,终是落在了古逸涛不知道到底该格挡还是缩回只好僵直地停在半空中的右手手臂上。

      咕。

      白鸽歪着头看他,眼睛像是小小的绿豆,闪着不起眼的微光,称不上明亮,但散发着幼小生命的活力,流光溢彩。

      古逸涛静静地与之对视,被眼周一圈云霞般淡色的薄红勾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于是伸出左手,趁机薅了一把小鸽子洁白光滑的头顶。

      咕咕。

      小家伙侧过脸颊,贴了贴他的手心,又哗啦啦扑腾了几下翅膀,但依然乖乖攀附在他的胳膊上,丝毫没有独自离开的意思。

      鸽子羽毛软乎,还暖和,古逸涛给小动物顺毛亦十分开心,然而就在一人一鸽你侬我侬、某人手指即将触碰到鸽子腿之际,“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探出头来,先是用亮晶晶的眼睛飞快打量了古逸涛一番,而后咧嘴一笑,扭头冲屋里大喊:“表哥,有客到!”

      白鸽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围着那刚刚出门的小哥慢斯条理绕了半圈,翅膀一抬,竟头也不回地往里头去了,留下少年咋咋呼呼地指着它的背影大声控诉:“喵喵你学坏了,怎么可以不理我!?”

      古逸涛偷偷拢起指尖,揪了揪半干不干的袖口,努力按捺住心头的疑惑。

      一只叫做喵喵的……鸽子?

      被称作“表哥”的人拖着懒洋洋的步子缓缓走到门口,抱起胳膊,抬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扫了古逸涛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笃定道,“他不是我们的客人。”迎着屋外之人略显惊讶的目光,又似是好心似是嘲讽地补充了一句:“此处并非客栈,阁下想要住店,还是另寻他处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连个多余眼神都欠奉。

      年纪较小的那一位挠了挠头,冲着屋外微微蹙眉的古逸涛双手合十,眉眼弯弯地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将手搭在门栓上,看起来是准备执行他表哥无声的指示——关门赶人了。

      古逸涛迅速往屋内扫了一眼,烛光之下,正好瞥见那方方正正的书桌之上铺着几张写着“委托状”的纸条,于是计上心头,往前一步,手指按在门框上,堪堪拦住了他:“在下正好有一事相求,如何算不得客人?”

      他为人很少主动,如此行为,只能说是气性大了,没忍得住。

      再者,更深露重,冷,还饿,有点凄惨,于是顾不得那么许多。

      门边的小伙子一愣,喃喃道:“你有什么委托?我们这儿可是专业的……”

      话音未落,屋内便传来一声略显无奈的叹息,正是方才不可一世的表哥。

      张嘴就是聊爆,你当真是我的好表弟,卖得一手好表哥。

      自觉扳回一城的古逸涛抿着唇角微微一笑,胜利的喜悦表达得含蓄而又明显:“那么……委托你们暂且收留一个栉风沐雨之人,这桩生意,接是不接?”

      “瑾泽,让他进来吧。”表哥的声音跟他的外形一样,也是懒懒散散的,听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好好合过眼,低沉,还有点嘶哑,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倦意,“外头风雨交加,小心冻着,若又病歪歪的几天下不了床,还得我来伺候你,费事儿!”

      小伙子吐了吐舌头,笑着把门口不自觉吸了吸鼻子的古逸涛给拉了进来:“抱歉,他这人就是这样,从来就不会好生讲话……”

      古逸涛回了他一个礼貌的浅笑,然后冲屋内那倚在桌边假寐的人抱了抱拳:“多谢!”

      古公子到底是大门派的弟子,心里如何不谈,表面功夫还是有的。

      与之相比的是那位冷哼一声就低头不言的表哥,面上看来,还是小气了些。

      这屋子分上下两层,二楼房间众多,但是格外冷清,一楼除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只有砚台纸笔,数本书籍,比起客栈,看起来更像是读书人的书斋。

      待那叫做瑾泽的少年关了大门,表哥才施施然开口道:“不必客气,既是委托,当然得照价收费。劳烦阁下预付定金,再上楼去挑个合眼缘的屋子,一晚上的住宿、饮食以及热水费用,明日清晨离店之前一次结清,我说明白了?”

      古逸涛斜睨了他一眼,语气稍显疑惑,但更像是暗流涌动的挑衅:“你如何知道,我明日清晨就走?”

      他不该如此张扬,只是……有些耐不住。

      那人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此为暴雨,半夜即停,阁下既是赶路,自然不会多做停留。”

      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一切停留在了似是而非的境地。

      古逸涛抿了抿嘴唇,似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在抛出一串钱币、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扭过头去问那正低垂着脑袋、沉迷在铜钱的海洋里一刻也不能自拔的家伙:“我起得早,要是找不到退还定金的人,该如何是好?”

      表哥头也不抬,指了指正瘫坐一旁、美滋滋欣赏眼前这一出好戏的小表弟:“这是汤瑾泽,住在一层拐角处的屋子里,有事找他就好。”

      被推出来的帅小伙先是一愣,而后又开始抓脑袋了,抬头与古逸涛的目光遇上,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傻呵呵地冲人笑,一咧嘴一口大白牙,晃眼得紧:“对对对,找我就成!”

      “……知道了。”古逸涛其实并非性格热络的人,本质不爱咄咄逼人,更不好意思伸手去打笑脸人,于是干巴巴地撂下一句“回见”就匆匆上了楼,利落挑了一间坐落走廊尽头的屋子,闷不做声地关上了门。

      客人不在,阳光小表弟立马收敛笑容,换上了一副龇牙咧嘴的面孔:“逄兴文,做个人可好?你的老爹、我的舅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照料乖巧懂事的我……”

      “不要试图篡改老头子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的可是‘别饿死就成’。瞧,我是短你吃少你穿还是缺你房梁顶上那几片瓦了?”表哥一拢袖子,理直气壮地将桌上的铜钱悉数收入囊中,又叉腰道,“扫除都做干净了?你可仔细着点,别光想着浑水摸鱼,要是让我擦出一丁点灰尘来,你知道后果的。”

      “我的天呐,这日子过的,还不如乡下来的长工!”小公子气呼呼地拾起笤帚,在半空中狠狠地挥舞了几下,“劳什子的无良亲戚,就会使唤本少爷干活!”

      “嘿嘿,我亲爱的瑾泽小少爷,”逄兴文这人看着睡眼惺忪,却生得面相凌厉,挑眉的时候更甚,像是给人的脊梁骨处戳进了钢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么?”他背着手站起身来,抬头望了一眼二楼走廊尽头的屋子,故意抬高声音,似笑非笑道,“咱家家教森严,让你扫地就规规矩矩扫地,可别学那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

      因着他俩对话正缩在屋内竖耳偷听的古逸涛双颊一红,撇撇嘴低低“呸”了一声:混账玩意儿,搁这儿指桑骂槐叨叨谁呢!?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君子,谁没事爱趴你家的房梁?

      逄兴文听得动静,垂下眼帘,露出了不动声色的微笑。

      原来是个听得懂旁敲侧击的人呐,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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