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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灵魂收割者 ...

  •   清晨讹脱提议到街上逛逛,天气似乎很好,就像若少的心情。
      如果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天气是有一点点寒冷,毕竟天地有四季的轮回,不像微撒那永远冷漠的表情。
      讹脱,若少,微撒,他们三个居然是朋友,这真是奇怪。走在街上,他们真是一幕独特的风景。
      在十字路口,有一个画家在那里作画。他把画轴一张张摊开,小心翼翼。时不时的,他带些木然地望着哪幅画发呆,时不时的,又突然望着哪幅画发笑,真是个奇怪的画家。
      走过街角的时候,若少不小心碰翻了画家的一幅卷轴,他慌忙地把它扶好,带着发红的脸颊说了声对不起。
      他的态度很诚恳,画家的脸色却顿时变的很阴沉。他几乎是把卷轴从若少手中夺过来,小心地擦拭着,好像是碰了什么很肮脏的东西。
      这当然让若少很尴尬,而他身旁的讹脱却不是个能够忍耐的人,他马上就有些愤怒。
      “你有点过分了吧!”讹脱说,“歉已经道过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让他这么难堪?”
      “算了吧!”若少并没有生气,“何必呢?画家视作品为生命啊。”
      身旁的微撒突然冷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你们走!”画家的声音很小又很清晰,“别弄脏我的卷轴!”
      “你是不是想挨揍!”讹脱已经彻底愤怒了,“谁想碰你的卷轴!”
      周围渐渐有很多人围了上来,唧唧喳喳的议论着。若少有些脸红,他推推微撒,希望他说点什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微撒居然微微地笑了,他站在一旁,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好像看的是别人的笑话。
      阳光明媚,画家站在他们中间,不管是样子还是神情都那么孤单。他也不看着谁,眨着双眼倔强地咬着嘴唇,双手在寒冷的北风中无声地合在一起。他的衣服很旧了,但却很整洁,上面没有一个补丁,说明他并不是贫穷而只不过是清贫。而现在,他寂寞的心似乎有些颤抖,睁开眼睛,他望着他们的眼神含着不屈也有些绝望,若少不由自主的开始可怜他了。
      “好样的!”望着画家,微撒淡淡地说,若少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实在是有些过分,毫无表情的表情,漫不经心,好像置身事外,简直带些正在欣赏的意思。若少实在有些生气了。
      “别闹了,讹脱!”若少喊到,“行人都在看我们呢!”
      讹脱其实也并不想和一个画家吵架,他挥挥拳头,狠狠瞪了画家一眼,转身走开。
      若少跟在讹脱身后,回头却发现微撒还站在那里,含着微笑。
      “走吧,微撒!”他喊到。
      微撒望着画家,含着微笑,他的眼神那么轻蔑,透着嘲讽的意味,仿佛要努力把画家身上最后一点点自尊也碾压干净。他望的那么专注,以至于画家不得不面对他凌厉的眼神,他抬起头,无辜地望着微撒,让人觉得,他似乎无助得就要哭了。
      “微撒!我们要走了!”若少走到他面前,把他从眼神中推醒,他向画家抱歉地笑笑,拉着微撒,转身追上了讹脱的步伐。
      只留下画家一个人,他微微有些发愣,却有很快地低下头,只顾着展开他面前的卷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雨夜,安静的很。寂静的深夜里竟然有了敲门声,是谁呢?
      讹脱打开门,是那个画家。
      “怎么是你?” 讹脱略略有点吃惊。
      他已经湿透了,嘴唇冻的发青,还紧紧把卷轴抱在怀里,用衣角遮的严严实实。这让若少觉得很可怜了,他用眼神望望讹脱和微撒,意思是说,让他进来好吗?
      “进来吧!”讹脱已经看懂了若少眼中的感情,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可怜他。他让开一条路,请他进来。
      可是微撒已经拦在了画家的身前,他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你不是个画家吗?”他嘲讽地说,“画家有作品的温暖就够了,不需要躲在别人的屋檐底下。,阁下,请出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微撒!”若少不可思议地喊到。
      “请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这几个字微撒说的坚定而清晰。
      画家凄凉地望了望他,点点头,转身又走进了雨中。他孤独的背影那么可怜,若少心有不忍地追到门边喊到:“请回来!我们并不介意的!”
      可是他走了,很快就消失在雨中。微撒迅速地关上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若少,还站在那里,有一点点愧疚。
      夜晚好像很安静,他却还是来了,静静地来,轻轻地离开。
      清晨,若少起床的时候,讹脱却还躺在那里。他推不醒讹脱了,他惊讶地发现,讹脱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悲伤而惊恐地叫来了微撒,微撒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依旧是他冷漠的表情。
      “他还是来了。”微撒静静地说。
      “谁?”若少问。
      “那个画家,灵魂收割者。”
      若少站起来,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微撒,“你早知道了?”他问,“你……你认识他?”
      “那个冷漠无情的人,”微撒露出一丝冷笑,“谁会认识他?也许只有我这样同样冷漠的人才会知道他。他走街串巷,把人的灵魂当作艺术品放在卷轴里?画家视作品为生命?笑话,谁知道他把生命当作什么?”
      “救救他吧……”若少的声音同样微弱,“昨天晚上,你不是也尝试过救讹脱吗?我想你不像你说的这么冷漠。”
      微撒站在那儿,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而若少,他呆呆望着讹脱死去的脸庞,那脸庞昨天还是鲜活的。
      “微撒,”若少好像抓住了一线希望似的望着微撒,“你知道他在哪是不是?”
      “真拿你没有办法,”微撒说,“你为什么这么执著呢?这根本是办不到的事。而且,他反正是要死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若少眼睛里满是惊讶,“你不是也试过一次吗?那是一条生命啊?”
      “所以我现在觉得我很傻。”微撒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默默推开门,走出屋外。
      “不要走!”若少突然冲出屋外,拦在微撒面前。
      “你不是也救过他一次吗……”若少轻轻地说,“哪怕是为了我,请你救救他。”
      “你是谁?”微撒淡淡地说,“他又是谁?对那个冷酷而无情的灵魂收割者来说,你们谁都不是。对他来说,灵魂,就是一张薄薄的纸,人生,只是一副图画。你怎么来让他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呢?你还想感动他,真是笑话。”
      “我没办法,”若少说,“我必须努力过,才有权利说不可能。”
      微撒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摇摇头,走开。
      “微撒!”若少回过头,对着他的背影喊到,“如果死去的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
      “不要这样说,”微撒停下,回头望着他,“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微撒愣愣地望着若少的脸,那张脸上已经有了泪痕,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彷徨,一向沉稳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慌张。
      “别走好吗?”若少说,“即使你不相信,这次,把机会给我好吗?”
      微撒望着他,好久都没有说话,他突然转过身去,缓缓地说:“跟着我。”
      若少仿佛在那一刻突然抓住了希望,他擦擦泪水,跟在微撒身后。
      在复杂的街道上,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经开始黑了。一天没有进食,他们却都没有感到饥饿。若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把讹脱带回家,而微撒,他默默的不说话,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他冷漠的脸上是那么专注,以至于若少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其实很想问问还有多远,但他怕打断微撒的思索,好吧,就让微撒想吧,也许一切在他的心里清晰时,他们就会到达。
      当黄昏留下它淡青色的泪痕,朦胧的一切都看不清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一个小屋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中央,它那么破旧,看起来那么脆弱,好象风一吹就会倒塌。这真是画家住的地方吗?这里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无助和凄零?
      “为什么没有门?”若少小心地问,“我们从哪里进去呢?”
      “不要说话,”微撒的声音很冷,“跟着我。”
      若少点点头,跟在微撒身后。他们走过一段或紫或蓝的光华,到了一个凄凉而破败的密封空间。四处是星星点点的光,静得,静得连风都吹不出声音。角落里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卷轴,一直堆到上空的黑暗之中。在他们的面前,一个破旧的几案,一支昏暗的蜡烛,还有,几案前坐着的,画家的那张悲伤的脸。
      微撒望着画家,怔怔地说不出话,画家那可怜而可悲的状态,让他不敢相信。他低下头,默不作声。
      “你们来了?”画家的脸上充满了惊讶,“为什么呢?一切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能改变什么呢?”
      “可是?”若少怯怯地说,“我们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了……”
      “死了又怎样?”画家恍惚地说,“谁都是要死的。”
      “可是不是现在!”若少悲伤的喊到,“他的人生还不完整。”
      “走吧,你们走吧。”画家收起他面前的一副卷轴,转身向墙角走去,“有几个人生是完整的?”
      “不要走!”若少突然一把抓住了画家的衣襟,“那些并不重要!求求你!告诉我,这里哪一本是讹脱的卷轴?还给我吧!还给我吧!难道,你真的像是微撒所说的,那样无情,那样冷漠?”
      画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怎么还呢?”回过头来,画家的眼睛竟然满含着泪水,“这都不是我的东西呀,你叫我怎么还呢?”
      “那它是属于谁呢?”若少的眼泪夺眶而出,“属于这个世界,还是属于讹脱自己?可不管怎么样,饶过他,饶过他吧!”
      “不要这样,”画家缓缓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反正,我迟早要带走他的,你就……放他走吧!”
      “不要!”若少喊到,泪水沾湿了衣襟,“他是我的朋友啊,他走了,会有好多人难过的。对了,”他回头望着微撒,“帮帮我,劝劝他吧,讹脱,他也是你的朋友啊。”
      微撒还是站在那,低着头,若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呀,为什么总要做不可能的事呢 ?”画家望着若少,“这个人即使活着,也会有许多人因他而难过的。”
      “再给讹脱一次机会吧。”依旧低着头,可的确是微撒的声音。
      “你不是从不做不可能的事吗?”画家惊愕的说,“真没想到你会开口说话。”
      “可是世上的许多人,虽知不可能,却依然去做了。”微撒说,“我以前也嘲笑过他们,但现在,我知道许多事不能以可能或不可能为界限,多少这样的人啊,他们都没有后悔过。”
      “我也知道……”画家喃喃地说,“都以为灵魂收割者是多么的冷漠无情,可是死去的人越多,流的泪越多。我们去嘲笑,去漠视,那是因为我们从未拥有过。”
      “那还给我吧!”若少微弱的声音,“再给他一次机会,其实,他也有可以让我们流泪的地方,你会知道的。”
      画家低下头,陷入了思索,他的身躯如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单薄,单薄的让人感觉他似乎马上就要倒下。若少突然感觉那么可怜他,灵魂收割者!又有谁来收割你的灵魂呢?
      晚钟响了,一下子惊醒了画家的思索。他抬起头,看了看若少那张流泪的脸,他回过头,从几案上拿下一个卷轴,转身递到若少手中。
      “谢谢,谢谢!”若少无法形容他的感激,泪水,他止不住他的泪水。
      “不用谢,”画家说,“只是借你,我还要取回来的。”
      若少点点头,把卷轴捧在怀里,转身拉住微撒的衣襟,他含着些许欣喜地说:“太好了,我们走吧!”
      可微撒站在那里,没有动,若少吃惊的发现,微撒的脸上,竟然也有了一丝泪痕。
      “哥哥!”微撒轻轻地喊了一声,“走好……”
      若少呆呆地望着微撒,他回头望了望画家,他看见那双正在整理卷轴的手突然间停下,画家低着头,背对着他们。
      “知道了……”
      这一刻是那么短暂而悠久,仿佛凄冷的星光划过了夜空。
      微撒走向屋外,若少跟在他身后,走出屋外,他回头,看见身后的小屋消失了,好象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而微撒,他始终都没有回头,但若少明白,这一刻,微撒的心已经开始融化。若少忍不住有了些天真的笑容,他知道,明天,无论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即使是他自己,也开始体味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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