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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飞禄在天山没住多久就下山了,任醉盐如何挽留都不原再待得那山上了,行至山脚,一路下来颇是劳累。谪仙躯体虽在,万年不老虽还,可血肉的身子已是不及当初了。身未老,心中却一片寒凉。就像天山白雪,无尽地落在薄脆的梦中。皑皑已经掩埋了曾经鲜艳过的一切。

      想着看着醉盐拼命挽留时眼底那些憔悴无奈,自己也颇是不忍。然,自己已不是当初的自己,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飞禄、醉盐、阿邪。

      已经回不去的那个时节。脑内有着的画面,是三个人并肩看着夕阳,说着一直要这么下去的蠢话。呵,的确是蠢话啊。残阳似血,三个人当初为什么没预见到以后的事情呢?为什么还傻乎乎的以为时光能停留在那个时候永远不走远呢?

      如果当初没有和你们在一起生活过,我苍凉的心是不是就没有任何慰藉了?我是不是很自私?曳光是我生命中的太阳,而你们,就是萤火虫。阳光虽热烈,但始终离我好远;萤火虽然微弱,但始终离我好近、好近。我想通透了,我已经不能再害你们了。我任性我自私,我害了你们。我明明知道情深缘浅,却仍然执迷不悟,对不起。

      醉盐你知不知道,我害了固执的阿邪,就不能再害你了。我虽然很想给你温暖,可我已经给不起了。等你成年了,有能力与天地抗衡了,我便不在了。你也可以不再受我牵连了。

      阿邪,东海邪龙。这个物种天生被人不耻。那条倔强的傻龙,明明是善良的,却总是被误解。他生在人间,被同族抛弃,被人类耻笑。他每天都被人类殴打,每天。他虽然眼神凶狠却永远不还手。他每天躲起来哭泣,却从不在人前显露一丝畏惧。不忍让它再长久如此被人唾弃遭人殴打,我收留了他。把他的暴戾的气息封印起来,用天山雪莲镇住。可我没想到这也害了他。我害了他。

      飞禄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呆滞起来,眼眶里盛满眼泪,却没有掉下来。缓缓走回医馆,已是深夜。过去这么多年,瘟疫中已经去了大半认得他的人。又是冬季,自己好像永远跳脱不了冬天,跳脱不了雪。青塘盖了一层白雪,像极天山的夜景。

      医馆内还亮着灯,元慎并未睡下,只是在豆大的灯下看书。

      元慎是前几年飞禄又收留的孩子,很苦。家里本来是其乐融融,父亲是征东将军,母亲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一场掠夺,一场瘟疫,彻底击垮了这个家庭。元慎只流落在外,居无定所。原本活泼的孩子也渐渐阴郁沉重起来,即使跟着其他的乞丐沿路乞讨,也绝不跪下。

      一年冬季,让刚满七岁的元慎倒下了,风寒。风吹过街道,冻得昏迷的孩子瑟瑟发抖,熙攘的人群,像是看不见倒在地上的孩子般,未有人停下来照料这个孩子。许是孩子身上的衣衫太过褴褛,许是冬风太冷让人伸不出手去,许是这个镇子太过贫寒没人愿意再惹上麻烦。雪静默的落下,那孩子却没起来。

      飞禄看在眼里,再次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以后不会害这个孩子了吧?这孩子只是个人,不会受自己牵连吧?不由自主抱起眼前的孩子,飞禄不自觉又叹气了。孩子身上又冻又热,让人颇为心疼。

      就这么又收留了一个孩子,希望他能好好成长。

      飞禄进了厅堂,元慎就抬起头来看着满身风雪的飞禄,不发一言。

      “都三更了,你怎么还不睡?勤奋是好事,可把身体搞垮了你再勤奋都没用啦。以后身子坏了可别找我哭啊~”飞禄轻笑着看他,这孩子勤奋,每晚都看那么久的书。“不睡会早死的,你手里那本可是有写着的哦!”言语都慈祥了些许。挑着凳子和元慎一同坐下,拿起毛笔,开始著书。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救死扶伤这些事,就留给后人来做吧!

      元慎还是瞪着他,好不容易开口:“那么晚。”

      飞禄笑起来,原来这孩子也在责怪自己那么晚回来:“醉盐挽留了好久,我总不能拂了人家吧?”眼神黯淡了一下,飞禄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况且也总是我对不起她吧?”元慎是有些知晓过去的事情的,飞禄总喜欢在深夜絮絮叨叨的说,自己看看书,也静静听着。

      其实该被同情的,并不是元慎吧?飞禄自己也是满肚子的苦楚呢。

      元慎揭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去外面摸了些炭回来,烧起了火盆。飞禄也忽觉有些冷了,缩了缩身子。元慎又抱了一床被子,给飞禄盖上了。飞禄又开始笑:“你这小孩什么时候这么乖了?”元慎没有答话,再次钻进被子里拿起手中书卷品读起来。

      飞禄见他没答,便也不再说话。

      霎时厅堂里极其安静,屋外簌簌落雪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两个人都习惯不睡眠,可最后元慎也总是撑不住的先睡过去,飞禄便无奈地把他抱回寝室。元慎这个孩子分外倔强,却也只有十一岁啊。虽然没有阿邪蛮横,却有着阿邪的固执。

      回到厅堂,飞禄继续著书,雪落的声音延绵不绝,溪流冻结的声音也大起来。这个冬季似乎特别寒冷。炭火燃烧的荜拨响声,也陪着寂寞的飞禄。

      写着写着,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一片片光华包绕着寝室,而元慎睡在里面。

      阿邪……阿邪?

      飞禄忽然间发现,阿邪的些许精魄,似乎融进了和这个孩子的魂魄。难怪总觉得元慎这孩子那么像阿邪,倔强却也善良。眼泪似乎又要决堤:“谢谢你,阿邪。”原来你一直没有远离,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手再也握不住笔,任其摔落,墨色溅起,污了一桌雪般白纸。

      天渐渐破晓,飞禄收起白纸,投进了炭炉之中。雪白宣纸一张张转黑、消散,飘到空气中蹁跹。焦灼的气味被风带走了,留下一地冷香。飞禄调整好了情绪,便开始整理药柜,一只接一只,三千多只药柜便渐渐充盈、填满。飞禄不是不想睡,是不敢睡,梦境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不敢安眠。闭上眼睛,都是过去。不愿去想,不愿回忆起。

      叩门声突然响起来,飞禄看了看天色,尚早。

      打开门,一天一地的风雪落入眼帘。

      门外,站着扶摇战神——曳华。风雪遮不住他刚毅的线条,飞扬的青丝飘逸的战袍,皆是风流自成。飞禄有些怔愣,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雪花四处飘散,厅堂内也充斥满了风雪的肃杀之气。

      “他投胎去了。”冷静的声音,换来一片静默。飞禄竟然无法言语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努力不想唤起的回忆,又从心中滋长蔓延起来。

      “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再几个时辰,我就要投胎了。怕以后见了你也认不出你……”“邈儿,不要哭……当日我狠心弃你而去……只是想让你继续活下去。我也看开了,我带给你的幸福远远没有灾难来得多,我只能……放手。”邈儿……不要再说了……是我狠心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可是我也看不得你就这样去阴曹地府啊!如果我们再投胎,就真的对面不相识了……不要哭、不要哭……”“是我对不起你……时辰到了,我要去……投胎了,邈儿,你自己要保重啊。不要伤心、不要受凉、不要再想起我了……”

      “我怕以后见了你也认不出你……”

      耳边又响起曳光的声音,飞禄跌坐在门前,曳华太息了一声,扶起他:“我答应过我弟弟不为难你,也答应过他看着你。你现在这般模样,他若是看见了,想必心里也不好受。”一向不懂得人情的战神心中也不禁恻然起来。

      飞禄已是泪流满面,喃喃自语:“我等他,我等他……”

      曳光摇摇头,自顾自回到天上去了。

      雪还在下,不停不停地下。天地间那抹揪心的白色让人看着过分的心疼。这个冬天太冷,又冻死了几个人。飞禄大夫也救治了许多人。收了很多徒弟,确是不复从前快乐了。元慎看着,也没办法使他开心起来。

      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冬季一年又一年的叠加。那些寒气叠加在飞禄的心里,形成一座冰山,但飞禄没有顾它。他只是等着,一味的等着,苦苦的等着。

      每年还依旧上天山看望醉盐,依旧向千桃老人要桃子,依旧下棋依旧著书依旧采药依旧笑着看雪落下。可是,总是有什么不对,总是有什么改变了。

      现在的他每天会去琴坊听曲,不听完不回来。

      元慎等着他回来著书,著完元慎再看完。病人依旧是多。

      二十个年头之后,药王孙思邈逝世。关于他的传说也多起来,把他形容的神乎其神。元慎听着这些传说,不由自主想微笑。师傅不在了,自己要好好实现师傅救死扶伤的愿望。

      一抹白影行在紫陌上的孤独样子,少年唇角总是带着笑影。他背着个琉璃药箱,总是对别人笑。医术也甚是高明。走到哪里治到哪里,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他不喜欢定居,却每年还是要去天山看看。传言也就四起,人间有神医,难觅其踪,唯天山醉盐女知其踪迹。求之,其不告知。唯有缘人得见之。又传言,其貌俊朗、堪使天山赧颜。

      月落西山头
      季风亦无休
      人约黄昏后
      却难到白首

      黄叶翩无忧
      庭院锁清秋
      更吹落两声离愁

      往事难拼凑
      只观落花游
      袅袅百花柔
      倾尽所有

      泪满春衫袖
      东风上西楼
      宛然只为你凝眸

      人比黄花瘦
      执瑟情浅奏
      雪山泪湿透
      哀莫等闲愁

      闲庭信步走
      眉头婉然皱
      身世漂浮难停留

      天山白雪几时休
      多情少年一远游
      光华落尽只剩万点愁
      玄墨已化砂飘走

      风情渐老见春羞
      到处芳魂感旧游
      别是那般滋味在心头
      落梅如雪笑风流

      月落西山头
      季风亦无休
      人约黄昏后
      却难到白首

      黄叶翩无忧
      庭院锁清秋
      更吹落两声离愁

      往事难拼凑
      只观落花游
      袅袅百花柔
      倾尽所有

      泪满春衫袖
      东风上西楼
      宛然只为你凝眸

      人比黄花瘦
      执瑟情浅奏
      雪山泪湿透
      哀莫等闲愁

      闲庭信步走
      眉头婉然皱
      身世漂浮难停留

      身世漂浮难停 留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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