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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   第七十二章静水流深,四两千斤止狂澜
      崔玄桢徐锦在车队里,晚了两个时辰才到,这才知晓了宫中变故,又听到李铎不见了,吓得在宫里乱找了半天,才看见李铎一个人慢吞吞地靠着宫墙根往这里走来,后面远远地跟了一群畏畏缩缩的小宫女小内侍。
      徐锦看到她衣衫不整,头和颈子到处都是血,脖子上细长的伤口更是血流不止,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过去掏出手绢给她按住伤口,还没碰到便被她死死握住手腕,力道之大,已经把她的手握得生疼。
      徐锦看她目光发直,腮帮咬得死紧,今天的事想必她受了不小的打击,不敢直接去拉,只是轻声哄她,轻轻帮她伸展双臂。
      “大家骑了这么久的马,该是累了,臣给大家更衣。”
      李铎果真随着她的动作放开了手。
      徐锦连忙帮她按住颈间伤口,转头吩咐身后人。
      “快,拿药箱来。要血竭粉,人参雪莲煎汤,浓浓地煎来,要快!”
      崔玄桢也吓了一跳,身后却有人走上前去一把将李铎瘦小的身子打横抱起来往紫宸殿跑去。
      “萧宝宗!你放肆!”
      呵斥声中糅杂着愤怒和羞涩,萧鸿渐却浑然不觉,战场受伤的场景他看得多了,脖子上那道伤口是剑伤他绝不会看走眼,脖子是致命的地方,哪里容得在这里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直到血竭粉撒在伤口的刺痛唤回了李铎的神智,低低地唤了声“疼。”
      徐锦见她松了口齿,塞了一颗生血用的红花丹参丸给她服下,看她吞咽下去才松了口气。
      崔玄桢在一旁早就急得跳脚了。
      “大家遇到刺客了?到底怎么回事?”
      李铎不说话,徐锦悄悄捏了捏崔玄桢的袖子,让她别再说下去。
      徐锦处理好额头的伤,又解开她的衣襟,发现胸口还有一处剑伤,又是一阵惊吓,好歹伤得不深,只刺入了肌理一分,连忙把伤口周围用麻沸散煮过的丝巾擦了一遍,这才替她敷上药粉包扎,柔声哄着扶她躺下。
      “大家睡一会,起来时定然有碗甜甜的银耳莲子汤等您。”
      徐锦示意屋子里的人都一并退下,临走又往香炉里放了把南山好,才拉着崔玄桢出门去。
      崔玄桢忍到了门外,才扯住徐锦闷声问她。
      “怎么回事?”
      徐锦要去熬甜汤,便牵着崔玄桢的手一起往殿内的小膳房去,待到两人独处时才开口说道。
      “这剑伤,恐怕是大家自己弄的....”
      崔玄桢恼怒之前,先自己死死捂住嘴,等到那阵想要发怒的情绪冷却下来,才放开手喃喃说着。
      “就算不满婚事,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这下可怎么办,还有宗庙祭祀,高堂行礼,这个样子可怎么瞒得过去。”
      徐锦专心看着小炖盅的火候,冷笑一声。
      “去什么去,大家病成这样,还能祭什么祀,行什么礼。”
      崔玄桢也会过意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嘴角扬起来冷冷一笑。
      “好,不早了,我去向太皇太后请罪去,让大家好好休息,大婚有三日朝休,多睡两日也没关系。”
      徐锦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句。
      “我心里有数,你去吧。哎,换身喜庆衣裳再去。”
      崔玄桢果真去毓清殿请罪,把萧宜急得不行,天大的事情也顾不上了,立刻摆驾到紫宸殿探望,一见人躺着昏迷不醒,眼泪都掉下来了。心中后悔起把李铎支出宫去,山里缺医少药的,若是在宫中处处有人照看,哪会突发急病。
      皇帝有疾是宫廷秘事,也没人敢出去声张。太皇太后亲自下谕,为彰节俭,大婚典礼登城告众等等都一律从俭,只留了宗庙祭祖一项自己亲自操办。内里却将紫宸殿围得水泄不通,更下严令所有宫廷内侍都不允许离开自己的居所。
      可怜花好月圆的中秋团圆夜,亲人团聚不团圆,大婚之日无佳郎,椒房无暖,锦衾难眠。
      熬到天明,萧泷独自前去毓清殿请安,萧宜也一夜没睡,两人乌青的眼对望着。萧泷才得知李铎病了,连忙褪去金红冕服,换了一身素青纱衣去紫宸殿看望李铎。
      刚进紫宸殿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草药味,味道之浓郁让萧泷没来由地心里一慌。
      快步往里面赶,便看到萧鸿渐一手按在剑上,横刀立马守在一处偏殿门口。
      “宝宗哥哥,圣上…可好?”
      萧鸿渐闻言眉毛耷拉下来,摇了摇头,还没说话,萧泷已经推开门冲进屋里。
      萧鸿渐横剑拦住想跟萧泷进去的侍女小黛。
      “你可不能进去。”
      一进门,大团熏蒸草药的蒸汽扑面涌来,浓郁得连香炉里焚着香料也掩不住那呛人的气味,萧泷跪到榻边愣愣看着闭眼的人。
      才一天,这人怎么就站着出去,横着回来呢,昨天瞧得不真切,几日间眼见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又小了几分,瓷胎一般的肌肤透着几分病态的青白。萧泷心里一阵疼痛,刚回来时,她那样生气怨恨,她看自己的眼神再怨毒,也好过在这里躺着。
      崔玄桢在旁看到萧泷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声说道。
      “徐锦说没事,躺着养养就好了,不用担心。”
      听到如此,萧泷松了口气,伸手拨开小人儿颊边潮润的碎发,看着她脸颊都被熏蒸的药气润湿了,伸手去替她解开头上的抹额。
      “屋子里这么热,还戴着抹额。”
      崔玄桢刚要开口阻止,那松垮的额带一拨就散开,露出敷药的伤口,萧泷震惊地看着那额间的伤口,又连忙去掀她身上的薄被,赤裸的上身只披了件开襟的里衣,上身到处都被纱布裹得紧紧的。
      萧泷倏地站起来,面露厉色质问她。
      “这怎么回事?!”
      崔玄桢放开手里的书,替李铎重新把薄被盖好。
      “大家不肯说,我也不知道,我劝阿泷也不要问。”
      萧泷见她神色冷淡,不复出宫前的亲热,崔玄桢待自己如友,想来是为李铎的事情生自己的气,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怒气。
      “你只消告诉我,是谁做的。”
      崔玄桢深深地看着她。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若是如何,若不是如何?”
      这下轮到萧泷哑口无言了。
      若是,她能如何。若是李铎都只能认了这伤,遮着不让人知道。她又能如何。
      崔玄桢看了她半晌,恍然想起,昨天可是她大婚呢,李铎躺在这边,留她独守婚房,定然受了不少委屈 ,面上不由得又露出怜悯的神色。
      “你如今是她的妻,好自为之吧。”
      萧泷闻言,心中大恸,垂眸闭目紧紧按住胸口。
      徐锦正端了汤药进来,看到萧泷捂着胸口,连忙上去看她的脸色,又帮她切脉,探得脉象无虞才放开她的手。
      “皇后陛下当好生珍重自己才是,熬了一夜没睡,阴津亏损,虚火伤肝,回去好好歇着吧。”
      萧泷摇摇头,拉住徐锦的手。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徐锦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急怒攻心,悲怆耗元,将养几日就好了。”
      这悲在那里,怒的是谁,萧泷想起昨日她那怨恨的眼神,心头揪起来地疼。
      似乎听到外界的声响,躺在榻上的小人儿伤口疼痛揪起眉头,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睛,眼见亲近的人都在身边,便咧开干裂的嘴笑了笑。
      “好重的药味,我又病了?”
      她睡了一天,滴水未进,嗓子早已干涩得不像话,声音自然喑哑得很,但几人一下子停了声音,萧泷扑到她面前来,在她身上小心地摸来摸去。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李铎望着面前艳绝的容颜,脑袋迟钝地转了转想起昨天的事来,可那份寒心彻骨的怨怒和失望,比起昨日她经历的那份大哀恸与震动,早已消弭了痕迹。
      昨日经历得够多了,李铎仍是有些恍惚。心头埋藏了十几年的毒瘤剜开了,挤尽了毒液,而她居然没事。这一世的怨怼只是她自己弄伤了自己,庸人自扰么。
      父亲恨她,要杀她,是为江山社稷,为祖宗宗庙,父亲不恨她,不杀她也是了江山祖宗。原谅她的代价太重,江山后继有人之前,她不能因为自己倒下去。
      何况她其实心里明白,封后之事哪里萧泷能做主的。萧泷不肯辩解,她便顺理成章地把那份失望的怨气撒在她身上,是她们两个人都有心隐藏,不肯真正怨恨那个人。如今看着这张夹杂着高兴与忧伤的漂亮脸蛋,哪里还舍得这样欺负她。
      李铎伸手摸了摸萧泷那眼睑泛着些许潮红的脸庞,一如往常温和地微笑。
      那一笑,便如快雪初晴,日光乍现,融化了相峙于两人心头的坚冰。
      “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萧泷揪起眉头,觉得眼睑涌起湿气,嘴角挂起温驯柔和的微笑,顺着她的手,额头轻轻抵住榻间温热的身子,用力咬了下嘴唇咽下那份泪意。
      “你安好就好。”
      李铎空出只手放在她背上拍抚,一手放在榻沿让徐锦诊脉。嘴上安慰崔玄桢。
      “我无妨的,劳动你们了。阿桢你脸色不好,去歇着吧。”
      崔玄桢在榻边守了一天一夜,虽然间歇打过盹,神思难免困倦,她心里知道李铎身子没事,便安心拿着书退出去了。
      徐锦给她诊脉,摸得脉象如水中浮木一般又浮又粘,内外都虚得很,心里明白以李铎的身子用药的份量已到了尽头,再不能用药了,便把熬好的汤药放在一边,单把一碗雪莲百合汤让她喝了补气宁神。
      “大家喝碗甜汤再睡一会。”
      李铎乖乖喝下那碗味道怪怪的“甜汤”,觉得身子比感风寒时要难受些,身上更是湿湿黏黏的。
      “屋子里药气怪重的,你们都各自回去吧,别熏着你们。”
      徐锦笑呵呵地说。
      “这是熏蒸,以大黄莲心等药材入酒煮沸的蒸汽熏屋子,可防止邪毒入侵,是以趁您睡着的时候点了。大家要是觉得不舒服,换到正殿歇息吧。”
      李铎点了点头,起身想起来,原本披着的里衣顺着身子往下滑,萧泷一伸手捞起已经滑落到手臂的衣料给她重新包住身子,又帮她披了件素薄的外衣。
      “这味道着实不好,若是不影响药性,不妨加些玫瑰梅花的花瓣,增加些香气,也不呛人。我让人去收拾一下,住正殿吧。”

      李铎躺了一天,浑身到处都不松快,慢悠悠地边在廊下散步,吹吹风,看萧泷指挥下人上上下下忙碌,笑着对徐锦说。
      “你看她里里外外当家作主的模样,可有几分当年祖母的样子?”
      徐锦看她笑容温和,似是对立后之事不再介怀,便小心翼翼探问。
      “太皇太后甚是忧心您的身子,如今好了些,可要去毓清殿请安?”
      李铎回过头对她笑笑。
      “应该的,一会就去。我口里苦,想喝点酸甜开胃的乌梅汤,徐锦帮我传一份。”
      徐锦会意,笑着说道。
      “乌梅汤酸甜开胃,只是性凉发散,臣去煮吧,再给搁些母丁香和干桂花,口味也好些。”说着便退了下去。
      李铎一掀衣摆,随意坐到廊下,目光看向身边持剑护卫的萧鸿渐。
      “宝宗,你过来。”
      李铎大病初愈,神色不济,只穿着小袜坐在廊下,肩背薄得跟纸片似的。萧鸿渐怕她体力不支,单膝跪上前身子微微前倾,离她比平时更近了一步,以防不测。
      “你说实话,你来宫中是让我生孩子的?”
      萧鸿渐眉毛一跳,没想到圣上说得如此直白粗鄙,面上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只好躬身答道。
      “家父嘱咐臣来宫中为圣上效力听圣上的话,不管是沙场还是宫闱,圣上一声令下,臣自当鞠躬尽力。”
      李铎却不吃那套,只是一字一句,慢慢地问他。
      “我在问你,你是不是,要让我生下孩子,为江山续统?”
      萧鸿渐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被李铎一句话点醒,双膝跪地,头却大胆地抬起来直视着那张消瘦苍白的小脸,极为可怜,却也极为可爱。
      “若能为圣上分忧,不需家中嘱咐,臣自愿效力,万死不辞。”
      李铎垂头思索了半晌,暗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往殿内走去。
      “起来吧。朕有些累了,你代朕去给太后请安吧。”
      得到圣上的默认,萧鸿渐按捺着心中的狂喜,一蹦将起来,抱拳行过礼便乐呵呵地往毓清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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