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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第六十二章
      等回清凉殿,远远便看见崔玄桢整个脑袋埋在李鸢胸前,两人站在殿门口,也不知抱了多久。
      光看着那两人,才按下去的难过又冒了头,李铎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走近了几步重新挂起微笑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生生吓了一跳。李鸢那白玉一般的脸上好一道红痕,这是被打了?
      李鸢双臂环住哭泣的少女,一双如冰的眉目转过来清冷地凝视着她。
      “大家回来了。”
      崔玄桢全然不管这些,脑袋更往李鸢怀里钻,手也抓着李鸢衣襟不放,只是抵着她胸前落泪,月白的道袍被泪水浸湿了一片。
      尽管心里难过,但哭的人最大,李铎还是想上前宽慰几分。
      刚走到近前,却被人截了胡,萧泷在门边悄悄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萧泷表情极严肃,见她不动,又伸手放到嘴边比了个“嘘”,悄悄指了指里面。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李鸢脸上,这回看清了颊边那一抹嫣红,分明是胭脂,不由得脸上烧得通红。
      萧泷再一拉,便把李铎拉走了。
      萧泷看着那满脸赤红仿佛呆住了的傻小子,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原来如此,原来鸢桢两人是这么个关系!
      她竟然没有想到。女子之间,原来还可以这样!即使没有婚约,不是君臣,也还可以这样!
      三人牢不可破的铁三角,仿佛突然裂开一条缝一般,让她窥见了其中的光华,也有了插入其中,毁灭它的机会。
      不过小皇帝也不知道啊,想到如此,不由得心情又好了起来。
      小皇帝被她拉着走出殿门才迟钝地困惑地问她。
      “这是要去哪里?”
      “太皇太后特意传话来,说等您回来就到毓清殿一趟。”
      见她若有所思,便出声宽慰她。
      “兴许太皇太后是想念陛下,想一起用晚膳呢,陛下久没同太皇太后一起用膳了吧。”
      李铎眨了眨眼睛,环顾左右。
      “这不是去毓清殿的路啊。”
      萧泷回过头,收紧手指戏弄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陛下不会连甘露殿怎么去都忘了吧?”
      甘露殿是萧泷的寝殿,萧泷每日都在自己的清凉殿过夜,以至于自己全然忘了这件事。
      对了,过了中秋就要搬到紫宸殿了。
      这种事,过了中秋册礼后,萧泷就会知道吧。
      “…去甘露殿做什么?”
      交握的手指微微滑动了一下,便摸到掌心湿润的冷汗。
      “出了这么多汗,至少换件衣服再去吧。”
      李铎任她牵着进殿换衣服,脑中却浮起了沈焰君的模样,以萧泷的机敏早晚会知道。
      她会怎样报复自己。光这样想着,嘴角便勾起薄冷的笑容,按住她放在胸前整理衣襟的手。
      “不要对我太好。”
      萧泷垂首看了那交叠的手好一会,琥珀一般清浅的眼眸漏出些许怜爱,虚环住李铎的肩背,溯着纤细的脖颈,拂过尖瘦的下颌,驻足在那片吐出冷淡话语的薄唇上。
      唇色惨白,下颌也挂着虚弱的冷汗。
      抬眸温存地对上那双看不到光的深沉黑眸。
      “你是我的夫君,我的君王,我的天,不对你好,又该对谁?”
      李铎面无表情地狠狠咬住唇上的手指,听到那人的痛呼,仍是加重了齿间碾压的力道,直到舌尖尝到皓白的的纤指沁出腥甜的血味才松了口。
      “不想受伤的话,就离我远些。”
      语毕,便整了整衣襟,只身往毓清殿去了。
      萧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不是像针尖那样刺痛一下就冒出血来,青紫的齿痕最深处才冒出些许血丝,入骨的剧痛甚至让她怀疑手指已被李铎咬断。
      她在恨我…
      冰冷的疑问瞬间浮上了心头。
      她为什么恨我?
      答案她却迟迟没有找到。
      日暮昏沉,大殿渐渐阴森起来,只留一抹青莲剪影伫立在阴暗的空旷中。
      随侍的婢女小黛远远跟在门外,担忧地望着萧泷独自一人站了许久,连动都未动一下。
      宫里的规矩和府中不同,萧泷再三吩咐圣上在时,不许靠他们太近,任何人只准在门外候着。就算听到主子隐忍呼痛,再怎么心急却也不敢走上去。
      直到萧泷握着手腕游魂一般走出来,一眼便看到萧泷青紫肿胀的手指,连忙上来托她的手。
      “小姐…这太严重了,得去传御医。”
      萧泷放下手,忍耐着痛楚沉稳出声。
      “不要声张,去把霓裳叫来,我有事吩咐她。”
      霓裳是总管萧则的小女儿,继姐姐梨衣后成了主管外务的四大丫鬟之一,一同跟随小姐入宫。
      此刻召见,定然是有对外的要事。
      小黛放心不下萧泷,又不敢怠慢,暗自埋怨宫内的怪规矩弄得身旁无人侍奉,传话的小事也无人代劳,只好用手绢聊以胜无地裹了裹伤口,小声请示。
      “还是召御医来吧,小姐的伤耽误不得啊。”
      萧泷微微动了动手指,便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仍是摇了摇头。
      “不能惊动御医,同霓裳说,从府中调个医女进宫来。”
      小黛得了令,连忙出去传霓裳去了。
      这边李铎进了毓清殿,萧宜正歪在榻上和一个青年说笑。
      见李铎来了,青年站起来伏地向李铎请安。
      “臣萧鸿渐请陛下万福金安。”
      李铎心情不好,扫了一眼便没理会他,躬身向萧宜行礼。
      “孙儿请安来迟了,请祖母恕罪。”
      萧宜招了招手把李铎拉到身边坐下,摸了摸她幼小的面庞。
      “孙儿这半年,眼见高了,越发瘦了。”
      李铎听了这软话,紧紧抿住唇往萧宜身上靠了靠。
      萧宜搂住怀里瘦得跟幼鹿一样的孩子,又在她背上抚了抚,看向一旁垂首敛目的青年。
      “不知不觉宝宗也长这么大了,你父给你赐的什么字?”
      萧鸿渐是镇国公萧宇最小的儿子萧贞的小儿子,不论哪头算都是最小的儿子,最受家中溺爱,乳名同萧泷一样得了个宝字,叫宝宗。人也长得如宝似玉,流风俊逸,生作便是芝兰玉树,又在军营历练几年,更添了一股英气,玉树临风。
      听到萧宜叫自己乳名,萧鸿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开春随父在战场上巡防,没有赶上成人礼,只是加了冠,字还没有取。”
      萧宜听了,便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你父萧贞十四岁就跟随曾祖上了战场,你们都是我萧氏的好儿郎。既然你的字还没取,朕就给你取个吧。”
      萧宜看了眼不知神游到何处的李铎,手掌微微用力拢了拢她的肩让她回神。
      “孙儿的字也是朕取的呢,叫弘熙,意为光大大熙。”
      李铎被她摇回了神,便觉得这场景说不出的怪异。
      君是君,臣是臣,祖母倒像是分不清似的,拉着自己在这里和外臣拉什么家常。
      萧鸿渐朝李铎跪下。
      “陛下任重,臣誓死追随。”
      李铎只是虚抬一下手。
      “免礼。”
      看出李铎的疲惫,萧宜没有追究,只是问萧鸿渐。
      “宝宗有报效心,我给你取字叫,翊坤。如何?”
      萧鸿渐伏在地上表情冷了冷。
      这字一出,李铎再是出神也懂了她的意思,没等萧鸿渐渐回话,连忙说道。
      “翊为辅佐,坤为阴,宝宗是谦谦君子,此字似是不妥,祖母莫戏弄自家的孩子。”
      萧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孙儿还小,不懂其中妙处。无妨,就这么叫罢。宝宗,姑祖母这个字可好?”
      萧鸿渐终究年长几岁,此刻终于确定父亲明示暗示自己来长安的目的,咬了咬牙,伏地一拜。
      “臣,拜领。谢吾皇万岁,太皇太后千岁。”
      三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会话,萧宜见李铎始终提不起精神,便不再弯弯绕绕。
      “宝宗文武双全,如今成年了,也当如父兄一般为朝廷效力才是,户部正好有空缺,得了举荐就赴任去吧。”
      李铎闻言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正色道。
      “户部尚书责任重大,关系社稷安稳,民生大计。宝宗年纪太轻,恐难当此重任,就算上任,也难以服众。望祖母斟酌。不如先从侍郎做起,历练一二。”
      李铎弓着身子,看不到萧宜敛起笑容注视了她许久。
      “孙儿切记,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要轻易许诺任何人,任何事。”
      被沉稳缓慢的语调所控制,李铎弓着身子,只觉得有座大山压在背上,令她抬不起头来。
      任属于上位者的威仪冷彻的话语冰水一般将她浇了个透凉。
      “朕岂会不知轻重,任人唯亲。”
      “你萧叔公是定国之功臣,如今下了楼观台,于情于理都当个封国公侯爵。”
      见李铎垂头不答,又说道 。
      “自大军凯旋之后,萧氏的功劳封赏在朝中都是头一份的,荣宠太过亦非幸事,不如让他干些实事吧。”
      “户部这个位置是为你萧叔公留的,有谁不服?”
      “还是,你早已把这个位置许给了威远侯李镰?”
      一声声质问逼得李铎跪在地上。
      “孙儿不曾如此!是孙儿轻慢,孙儿惶恐,还请祖母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李铎跪在地上一面告罪,一面心中发冷。
      今天她偶遇李镰,才回宫中,太皇太后已然知晓等着自己了,她未动,萧宜却先一步制于她。她看萧宜却如一泓深潭,静水流深,萧宜却先看透了自己,恼怒之前,已先觉胆寒。
      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跪在地上的可怜模样,萧泷又有些不忍。
      萧泷扫了一眼萧鸿渐,见他老实地垂首敛目,伸手把李铎拉起来。
      “宝宗,你退下。”
      见他退下,才轻声斥责李铎。
      “你是天子,当有天子威仪,吾虽是孙儿的祖母,也莫轻易跪了。”
      李铎垂首称了声是。
      萧宜伸手按在李铎的肩上,话锋一转,柔声说道。
      “小鸢儿要走了,孙儿心里难过,祖母都知道,登高最可纾解心怀,孙儿去楼观台散散心,中秋册礼再回吧。”
      李铎心里一震,小心说道。
      “出去散心固然好,楼观台远了些,断不能游玩荒废朝政。”
      “孙儿亲政也有半年了,朝政上积了不少难题,孙儿为难,臣子不服,朕都知道。朕这半年来反复在想,让年幼的孙儿独自担负重担是否过早,孙儿如今不也才十五吗?”
      “可是天下不会等你。朕老了,你萧舅公也老了,年轻的子弟再不历练,如何能撑起这天下。”
      “孙儿不孝,劳祖母挂心。孙儿无能。”
      萧泷只是抚了抚她的肩头。
      “孙儿这几日尽管去散心,朝廷上的人和事,朕来替你治理。”
      李铎跪在地上任指甲掐入掌心,死死握紧。
      “孙儿...遵命。”
      “宝宗初来乍到,哪里都没去过,小鸢儿要离宫,孙儿就带他一起吧,也安全些。”
      等李铎出殿门已是月华初上,引路的宫女牵了宫灯走过来,正好照见圣上失魂落魄的脸,不由得惶恐起来,只是垂头避让不敢上前搭话。
      萧鸿渐上前同宫女说了几句,便屏退了她,躬身朝李铎行礼,正好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手掌。他自小在军营长大,并不觉得害怕,心里明白此事对少年天子的冲击。
      他当初又何尝不震惊,当今天子乃是红妆,她登上大宝,是萧氏一族一手促成,而自己则被家族选出为这样的天子奉献所有。他虽是嫡出却是末子,荫封爵位都没有什么希望,若能为家族效力,战场在宫闱亦无可厚非。
      思及此,萧鸿渐掏出手帕盖到少年天子流血的手掌上。
      “月色洞明,正好不用引灯,由臣护送陛下回宫吧。”
      李铎猛地缩回手,一双疲倦的黑眸警惕地望着他。
      “你…没回去?”
      青年抬起身来,颀长健硕的身形立刻将她笼罩在阴影中,李铎抬起头才看清他的脸。
      他长得极英俊,眉目之间却有些眼熟,是了,祖母说是萧贞的儿子。他们萧氏一族,都是那般的好相貌。
      “夜宵禁,太皇太后眷顾晚辈子弟,降恩容许臣住在甘露殿,说妹妹也在,好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李铎便觉得刺耳。
      萧鸿渐怎么也是成年男子,就算开恩夜宿,怎么能住贵妃所在的甘露殿。
      想到萧泷,心中又是一沉,但想到萧泷其实也不住甘露殿,便随意挥了挥手。
      “宫中都是女子,宝宗夜深行走也有不便之处,甘露殿和朕顺路,随朕来吧。”
      萧鸿渐垂首应是。
      甘露殿在清凉殿与毓清殿的途中,两人走到殿门口,李铎懒得进去,便随手扯下腰间玉佩交给萧鸿渐。
      “殿内有主管侍女,宝宗有需要找她们便是。他们自然会认识这枚玉佩。”
      说罢,便自己回清凉殿去了。
      萧鸿渐连忙叫住她。
      “陛下手上的伤,当尽快传御医医治才是,请保重龙体。”
      李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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