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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 150 章 ...

  •   第一百五十章风雨如晦,辩士死设离间局
      崔玄桢没想到,自己再上含元殿是这般的光景。
      偌大的含元殿塞满了全副武装的羽林卫,以李成镇、沈如玉为首的宗亲派大臣尽数在场,所有人臂上系着一条白色布带。
      李章站在御座前的台阶上,在一具白布盖着的尸首前来回踱着步。
      崔玄桢眉心一跳。
      王君瑞勉强支撑着身子爬到白布前,掀开一看,只见一具面色紫黑,须发全白瘦削男子的尸首,肿胀僵硬的五官依稀辨得清是李端,分明是被人下毒而死。
      眼见堂堂天子被折磨成这般样子,王君瑞眼前一黑,一时喘不上气来,竟昏死过去。
      东宫旧臣上前扶他,见到李端的尸首,纷纷喊着“陛下”跪地哭嚎起来。
      不是李铎。
      不是李铎就好。
      崔玄桢沉默地看着殿上的众生态,头脑却近乎麻木地冷静,李端现在才现了尸首,可见被幽禁在宫中是真,这当是萧宜的决定,李铎知道吗?
      尽管李端对李铎那样刻薄,崔玄桢却知道李铎其实并不恨自己的父亲,早在她还未正式成为君王前,他们之间就像是达成了君王而非血脉之间的理解,他们是天家人,天家人注定无情,对人如此,对己亦是如此。
      若是知道李端还活着,她坐在御座上,可有一日觉得安稳过。
      她望着满殿的人,崔玄桢麻木的心头竟然生出一丝可笑,转念又被汹涌的悲伤所席卷。
      她当然知道,她当然不觉得安稳,而她又能如何。
      这满朝的臣子,可有一个会站在她那边。
      她冷眼望着众生百态,目光最后落在一旁被羽林卫羁押的老人身上,像是经历了相当惨烈的搏斗,萧定被剥去了外衫,斑驳发黑的血迹洒满了白色的中衣。
      萧定若是被擒,那毓清殿必然已经失守,萧泷呢,太皇太后呢。
      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崔玄桢暗暗给自己鼓劲,她出神地凝视着萧定,想要从老人疲惫的面容中获取一丝信息,老人也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一老一少沉默地对视着。
      此刻,李成镇站出来安慰众人。
      “神宗为萧氏迫害,多亏齐王与诸公忠勇救驾,神宗虽不幸驾崩,首恶萧氏业已伏诛,可见宗庙有灵,亦可告慰先祖了,诸公是朝廷肱骨,万不可沉湎悲痛,过分自责,当早日振作为国效力啊。”
      末了这轻轻一句,重重敲打着众位大臣。
      立刻有人会过意来。
      “神宗如今升遐,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君位空悬,群龙无首,如何是好?”
      立刻又有人跳出来大声说道。
      “齐王殿下功高位重,我等愿奉齐王殿下马首是瞻!”
      “齐王为宗室之长,我等都听齐王殿下的!”
      众人的言语逐渐汇聚成李章所期盼的样子。
      李章站在玉座前,望着下面跪了一地的臣子。
      “本王身为宗室,自是不能坐视我李氏江山被那毒妇侵占,此乃份内之责,不敢居功,如今兄长已故,江山大统需后继有人,继嗣之事还请宗正寺同礼部商议吧。”
      宗正寺卿李衍闻言,早已伏跪拜道。
      “先帝遭难,妖后窃国,幸而宗庙有灵,先帝沉冤得雪,解江山于倒悬,齐王殿下功不可没。国赖长君,殿下英明贤德,如日中之光,必可安定天下,李氏宗亲皆愿俯首拥戴齐王殿下登极。”
      一道苍老的笑声打断了顺势而下的洪流。
      “恭喜齐王,得偿所愿。犯下弑母弑兄逆罪岂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章站在玉座前,垂头扫过萧定,那带着战场杀伐的淡漠目光看着他,仿佛已是在看一个死人。
      李延宗微微皱了皱眉,抬手一示意,便有羽林卫暗中用刀柄击打萧定背心,一口鲜血从萧定嘴中喷出,他强忍剧痛骂道。
      “先祖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玉座上的是谁!篡位的是谁!李章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难怪当年先帝留下密诏,宁愿立李铎也不立你!”
      当年李遇驾崩时的宣旨大臣都在当场,听闻萧定说到密诏之事,想起旧事,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脸色一变。
      李成镇最是心直口快,立刻追问道。
      “密诏在哪里?”
      沈如玉皱了皱眉,私下拉住了李成镇,低声道。
      “哪有什么密诏,先帝驾崩前有传位太子的传位诏书,何须什么密诏传位,简直荒谬。”
      这分明又是承认了有密诏之事,众人一时窃窃私语起来。
      李成镇却瞪着沈如玉,又朝萧定走了两步。
      “你我同为奉诏大臣,先帝的确留下传位诏书,也留下密诏交给萧后。传位诏书不假,密诏所言何事,你我皆不知,沈公觉得密诏不可能言及传位,便更该寻出密诏还陛下清白。大位继承需名正言顺,岂能欲盖弥彰故作不知。先帝待臣恩重如山,臣事先帝如君如父,他日九泉之下,先帝问我托付的密诏在哪里,我也说没有吗!”
      李成镇生得高大,沈如玉拦他不住,被他拖着往前走了几步,连忙朝李延宗使个眼色,一队羽林卫上前来挡在李成镇面前。
      李章也重重咳嗽一声,止住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先帝传位诏书加盖天子宝玺早已公布天下,神宗即位便是神宗之天下,就算有密信一同交给萧后,不过说些私话,怎会是密诏。此等琐事过后再议吧。”
      萧定喘着粗气大声笑道。
      “既是神宗之天下,神宗驾崩江山就该交给神宗之子。李章你什么时候当了神宗的儿子?”
      李章也被他堵得没了言语,一甩袖,索性当没听到他说话。
      可在场众人泰半都是东宫旧臣,都是打着救神宗的旗号而来,如今被萧定一语戳破,一时鸦雀无声,纷纷抬头看向李章。
      萧定冷笑道。
      “太皇太后不忍谋害亲子,神宗在宫中五年来都活得好好的,为何你一逼宫就惨死了,分明是觊觎大位栽赃嫁祸。你就算坐拥平乱拥戴之功,皇位终究是要让给神宗,哪里有自己亲自坐玉座来得痛快。”
      李延宗一使眼色,站在萧定身后的羽林卫悄悄拔出匕首一刀刺入萧定背心。这手下得阴毒,萧定闷哼一声,已经说不出话来,身子颓然软倒在羽林卫身上。
      崔玄桢眼睁睁看着萧定身形委顿下去,老人面上被剧痛所扭曲,目光却死死盯着她,被鲜血浸染的残破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那临终交托的微笑引燃了心头盘踞的怒气,崔玄桢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跳起来冲向李章。
      “天道不彰,忠君者死,窃国者侯!德不配位,刀剑戗服!天下悠悠众口,齐王你堵得住吗!天道人心,你配有吗!为了当皇帝,你还想杀多少人!”
      两名羽林卫早已走上来捉拿崔玄桢,崔仁生连忙挡在她面前躬身说道。
      “齐王殿下三思,眼下拿到玉玺才是正事啊。”
      李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说道。
      “照崔尚书的意思,少了那几块石头,江山就得空悬无主了?”
      崔玄桢冷笑道。
      “玉玺在当今天子手里,你没有传位诏书,没有密诏,你还没有玉玺,想靠着叛乱上位,休想!诸公也要小心啊,拥戴这种弑母弑兄的暴君,就不怕三更就寝,五更起时头颅安在?”
      崔任生反手便扇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得几乎昏厥过去。
      “失心疯的畜生!想死不成!”
      “崔尚书为何要拿女儿作法,你不敢说,老夫来说。”
      早先昏死在李端灵前的王君瑞缓缓站起来,他离李章最近,平静地抬头问李章。
      “齐王口口声声拥护先帝复位,我等老臣就算只剩一把朽骨,也敢跟着齐王闯宫门,正是凭着胸中残存着一口忠义正气。
      如今先皇升遐,膝下有子嗣,今上已成正统,万事已定。齐王却不退让。敢问齐王,若先皇犹在,你又肯退让吗?”
      王君瑞是众臣之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李章也只好答道。
      “王老错怪本王了,本王从未有过争夺大位之心,何来退不退让之说。兄长在世,弟恭谨辅佐,无一日不勤勉尽力。如今兄长驾崩,国事为重,交由宗正寺与礼部商议,不管推举何人即位,本王都无异议。”
      似是听不清李章的话,王君瑞颤巍巍地朝他走了两步,走到李章身前。
      “君权天授,宗正寺何德何能妄议大位。齐王殿下带兵团团围住含元殿,稍有异议,便要惨死刀下,还要议什么呢。齐王殿下就请自己坐上去吧。”
      李章压抑着嘴角抽搐的怒气,不耐烦地转过身不去看他。
      “王老慎言。”
      老人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老夫负了先帝嘱托,害陛下蒙难,老臣罪孽深重,已是无颜苟活于世了,请殿下随我去九泉向先帝谢罪吧!”
      说着,高举沉重的红木杖朝李章头上狠狠砸去。
      李章到底是久经战场之人,反应敏捷,才被杖触到,早已下意识伸手握住木杖,一手拔剑出鞘,刺入王君瑞胸膛。
      “王老!”
      众臣见王君瑞当庭被杀,刀斧悬顶的恐惧如乌云骤然笼罩着众人,场面一时骚乱起来。
      羽林军也纷纷拔刀出鞘,气势汹汹地逼近众人。
      崔玄桢眼睁睁看着又一个人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连想要怒骂,也被崔仁生死死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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