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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第十章
      文思院中,崔逊正在上课。
      除开李铎李鸢外,还有一个女童和李铎并排坐着。
      “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思慈爱忘劳,可谓用力矣。尊仁安义,可谓用劳矣。博施备物,可谓不匮矣。父母爱之,喜而弗忘;父母恶之,惧而无怨。父母有过,谏而不逆;父母既没,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谓礼终。”
      年初,崔逊开始讲礼记和史书。
      礼记四十九篇,主讲周礼祭祀,既然是儒家经典著作,便离不开孝道。崔逊深知李铎身世,学礼记的时间拖了又拖,遇见类似的文章也不敢深讲,只是挑了她旁边的女童解答。
      “玄桢你来解。”
      女童便是李铎的老师翰林学士崔逊的孙女,名叫崔玄桢,比李铎只大两岁,也是位奇女子。这崔玄桢传闻未学步先学诗,九岁便以博闻强记闻名长安,过目不忘。且最善史书杂记,旁征博引,学识渊博,人称小班昭。在同族宴会上考校文才,就算是得了童子试头名,有才子之名的族兄崔寅也自愧不如。崔家女儿胜男儿的名声上传到天听,李遇便钦点了崔玄桢给李铎当侍读,盼着两人志同道合,一同精进学问,如今在崔逊名下已经同窗三年了。
      崔玄桢便站起来解。
      “小孝奉献气力,中孝建立功劳,大孝无穷无尽。慈幼爱长,忘记劳苦,小孝之力;尊重仁者,安顿义者,中孝之劳;广泛施惠,备其物用,大孝无穷。被父母所喜爱时,高兴而不会忘记;被父母所厌恶时,畏惧而没有怨恨。父母有过失时,加以劝谏而不是违逆;父母死后,必须求得合于仁道的收获有来祭祀他们。这就叫做以礼尽终。”
      但转而,崔玄桢便皱起眉头。
      “《十三经疏》曾说,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若是自己不义为父母所厌,则无怨恨,若父母不义,曲意逢迎,亦是不孝。子不孝,则父不教之过,子不孝而父不义,何解?”
      崔逊听得崔玄桢如此直白地借题发作,指摘李端父子不孝不义,顿时有些寒气上头,无奈是自己书香世家,也没有无理责打的家教,只好沉下声音呵斥她。
      “你读了几本书,就来卖弄学问。孝乃天道,父母骨血养育之恩,子天然欠着这份恩义,若只想着父如何,子才如何,天然的恩义如何奉还?为父有为父的本分,为子有为子的本分,君子明哲而保身,强求道理,强求是非,舍本逐末,是盼着父子别离,玉石俱焚么?你为臣子,却在殿下面前妄议纲常,还不向殿下请罪!”
      崔玄桢听了不服,还要辩论。
      李铎便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坐下,边对崔逊说。
      “学堂之中没有高下,学问本就越辩越明,老师无需介怀。”
      崔逊左右一看,张近元一言不发同李江尘侍立在旁,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道理不明,则是非不分。狡辩学问,易误入歧途。崔玄桢伸手出来领罚。”
      说罢,手上的折扇作戒尺毫不留情地啪啪啪痛打了孙女的手心三下,扇子之间本来就有缝隙,崔逊用足了力气打下去如响板一般洪亮,自然是十分痛的。
      崔玄桢皱紧眉头接了三□□罚,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先下课。今日好好反思。”
      说完,崔逊也不理张近元,收好扇子书册兀自走了出去。
      张近元便走到李铎近前行礼。
      “小主子安好。崔小姐安好。李师傅安好。”
      崔玄桢虽然年幼,已有文人风骨,心高气傲,尤其不喜与宦官为伍。张近元行礼,只是淡淡地自己坐在位置上,并不看他一眼。李铎转过来轻轻捂着崔玄桢被打得发烫的手掌。
      “张公公安好,可是祖母有事找我?”
      张近元便把萧宜的话传了。
      李铎便说。
      “今日便算了吧。我和阿桢在这里温书到午时,上课明日再开始吧。”
      李铎又问张近元缘由。
      张近元只说不知。
      李铎便问,“可有谁向祖母提起过我?”
      张近元便答。
      “今日只有太子殿下来过,但未曾提起您。”
      李铎听得是李端,如今太子监国除了每日上朝还要理政,大概请安时辰比平时晚,想必是怕自己中途回去碰到李端,眼中黯然。
      “我知道了…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张近元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小主子还是专心学业的好。”
      崔玄桢在旁听见,站起来呵斥他。
      “放肆,她是你主子,岂容你威胁她。”
      李铎抬头看了崔玄桢一会,又看张近元眉目不动,全然置若罔闻的样子,便将膳房奉上的点心盒拿给张近元。
      “今天的乳酪糍饼很是甜软,想来祖母喜欢,张公公替我带给祖母。”
      张近元躬身接了点心退下了。
      等他离开,李铎才对崔玄桢露出笑颜,轻轻摸了摸她的手。
      “阿桢为我出头,我很感激。”
      崔玄桢被她一夸,竖起眉毛扬起下巴装作不经意地说着。
      “这是臣子该做的。”
      李铎便笑了起来。
      “阿桢是做铮臣的料,要是生作男儿就好了。”
      崔玄桢听了这话眉毛竖了起来。
      “天生万物,皆有其用。才德不分贵贱,不分长幼,不分男女,我生作女儿,自然有我该做的事。”
      李铎试探的问着。
      “阿桢这话,是老师教的吗?”
      崔玄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也顾不得手上疼,伸出短短的手指头戳了两下李铎的脸。
      “你要多读书。”
      李铎望着比她略高些的崔玄桢,虽然她们三人都是女孩子,但只有崔玄桢如普通女孩子一般穿着粉红色的小襦裙,对自己动手动脚也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便笑着问她。
      “那阿桢日后想做什么?”
      崔玄桢骄傲的抬起下巴看着李铎。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要当大侠。”
      说罢转过身把自己案前的点心盒放到李铎案上,
      “我不爱吃甜的,点心给你吃。”
      李铎好脾气地笑了。
      “阿桢女侠不尝尝吗?这个是奶酪做的,不算甜。”
      崔玄桢却看都不看一眼,哼了一声,走回自己案前继续看书。
      李铎回头看了看李鸢。
      李鸢看着她们边往嘴里塞糍饼,正在抽条的身子显得格外纤瘦,因此也衬托得如玉的脸庞格外仙逸出尘。
      李铎歪过头笑着问她。
      “好吃吗?”
      李鸢点点头,嘴里仍是咀嚼不停。
      李铎便把点心盒子递给了李鸢。
      李鸢毫不客气地接过放在自己案上,反倒把书塞进了抽屉里。
      李铎见李鸢吃得欢,便叫来李江尘。
      “江尘,阿鸢比我们都大些,如今又在长身体,吃得应当比我的要多些。吩咐膳房给阿鸢多做些。”
      李江尘便应了。
      等到中午,三人的的午饭菜品都增加了一倍。
      李铎看着眼前多到吃不完的菜品,问李江尘是为何。
      李江尘便答。
      “圣上曾说李鸢和小主子吃穿用度都一样,主次不可僭越,李鸢是臣,规格不应超过您,是以都加了。”
      李铎哭笑不得说道。
      “阿公说过,外面平民还有饿死的,宫中尤要节俭,现在又在打仗,粮食肯定是缺的。我是宗室,当做个表率才是。不必为了礼节浪费,阿鸢比我长些,自然要吃得多,你把阿鸢的那份摘了,把我这份拨给她就行了。菜品也不需要多加,分量多些就够了。”
      李江尘听了,知道李铎体恤下人,并不一味责备礼仪让自己难做,便跪下谢恩。
      “小人多谢小主子仁德。”
      李铎看着李江尘,又想起张近元的傲慢。
      “该谢的人是我,你原本在祖母身边,比在我这种没有前途的人身边好上百倍。”
      李江尘左右一看并无外人,轻声说道。
      “小主子慎言。”
      李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午睡的时候,李铎拉着崔玄桢一起躺到榻上,李铎悄悄趴在她耳边,握着她的手,问她。
      “还疼吗?”
      崔玄桢本来就困得迷迷糊糊,李铎的身子微微压上来,便半闭着眼睛嘀咕着。
      “不疼了。”
      李铎摸着她手心仍是有些胀热,知道必然还是疼的,心也跟着心疼起来。
      “阿桢爱护我,我很感激。只是此事,非你能管的,阿桢还是要爱惜自己。”
      崔玄桢迷迷糊糊的,只道是张近元的事情,便拍拍她的手。
      “你睡嘛,怕他做什么。”
      李铎便说。
      “我日后处境艰难,莫连累你们才是。”
      崔玄桢转过来靠在李铎身上,双臂揽住她的脑袋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有我在呢。我不怕他们,你也不要怕。”
      李铎靠在崔玄桢怀里,脸贴着她的胸膛,虽然只比她大两岁,臂膀却显得暖和可靠,李铎闭上眼睛轻声说了句。
      “跟着我,辛苦你们了。”
      心里却暗下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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