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云水摇

8、糖果

　　于梦夏满含凄楚的眼神看向林灯。

　　林灯唇角抽了抽，胳膊上的肉更疼了，脸上勉强挂着笑，没有反驳。

　　“你男朋友？男朋友……”于梦夏像是在问江挽月，又像是在低喃。

　　“对啊，我江挽月的男朋友，林灯。”江挽月声音清脆，说完又嗔怪似的看了看林灯，“你居然没有告诉梦夏姐姐吗？你们关系这么要好，我还以为你告诉姐姐了呢！”

　　于梦夏犹有些震惊，目光转向林灯：“这就是你一直拒绝我的理由？”

　　林灯想抽回胳膊，奈何江挽月牟足了劲儿，无果，他选择彻底摆烂。
　　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调整了个姿势，紧挨着江挽月站着，这才发现，短短几个月不见，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已经接近自己鼻梁的位置，粉嘟嘟的脸蛋气鼓鼓的，活像一只河豚。

　　可即便是生气的时候，她的眼底也很纯粹，明媚耀眼得像太阳。
　　林灯又不由笑了笑。

　　眼看天色不早了，林灯正了正神色，道：“行了，面也见过了，你在这里等会儿，待会，于总会派车来接你回家，回家后好好想想自己想做点什么，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林灯不反驳江挽月的话，也没有排斥她的亲昵，于梦夏看在眼里，心里仅存的幻想一点点碎裂。她失魂落魄地垂头，不在看眼前刺眼的画面。

　　言罢，林灯便带着江挽月离开，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一眼。

　　甫一出航站楼大厅，江挽月立马泄了气，刚才的嚣张气焰半分也没有了，很识时务地跟在林灯的身后，大气不敢出。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聚成一条条流光，将整座城市点亮。

　　走在前面的林灯突然停下脚步，江挽月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

　　他转过身，并不说话，只是垂眼看她。来自男人身上干净的洗衣液的清香隔绝了燥热的夏风，刺激着江挽月的感官。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索性做只乖顺的小鹌鹑，耷拉着脑袋，等待他的震怒。

　　许久，想象中的暴风雨没有到来，只余男人一声低低的长长的叹息。

　　江挽月紧绷的后背蓦地垮下来，暗暗松了口气，稍稍抬眼去打量他的神色。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五官显得更加深邃，他的脸上没有惯有的浅笑，也没有漫不经心，一双狭长的眼眸看她，眼中情绪不明。

　　她悄悄勾了勾他的衣角，声如蚊蝇：“生气啦？”

　　林灯没有甩开她，语气里带着嗔怪：“怎么？现在知道害怕啦？刚才的能耐呢？”

　　江挽月吐了吐舌头，没有辩驳。

　　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叫声，江挽月尴尬地抠了抠脚趾，脸上稍稍攀上一点绯色。刚才他还没吃几口就看到了林灯，着急忙慌地追了过来，这会儿才感觉到肚子饿。

　　林灯手伸进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颗水果糖，递到她面前。
　　“先垫垫，待会儿带你去吃饭。”

　　江挽月眼睛眨了眨，伸手接过，像是怕他后悔，忙不迭拆开包装纸，将橙色的糖果丢进嘴巴里，又将糖纸揉进手心里，然后偷偷塞进牛仔裙的外兜里。

　　林灯没直接离开，而是领着她选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目光注视着航站楼大厅的方向。
　　直到看到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拎着粉色的行李箱出来，身后跟着神色恹恹的于梦夏的时候，才转身对江挽月说：“走吧！”

　　江挽月抬抬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伸手就想拦的车。林灯脚下不停，径直朝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心中一动，江挽月伸出的手讪讪收回。

　　她是父母从小娇养大的小女孩儿，虽说没有多么大富大贵，家境也还算殷实。至少，她从没有在吃穿住行这种事上发过愁，自然也就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留过心。

　　可林灯不一样，他是从小靠着自己摸爬滚打惯了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在他面前做出有可能伤害他男人自尊的事情。

　　虽然这只是她个人的小心思。

　　机场离着A大和霖江邸都不算近。已经是夜晚十点多，晚高峰的时段早已过了，公交班次间隔时间有些久，等了将近半小时还迟迟没有等到。

　　夜晚的蚊虫很多，江挽月站累了，才刚坐下，身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她第一次庆幸今天穿的是长裙，遮住了不少皮肤免于蚊口。

　　四十分钟后，开往霖江邸的公交自夜幕中姗姗来迟。

　　这趟公交很不好等，车上的人自然不少，有工作了一天拖着一副疲惫身子回家的上班族，还有打扮精致看起来才刚刚开启夜生活的年轻人。

　　车上没有座位，江挽月只能和林灯一起站在过道上。各种汗水、香水的味道夹杂着，空气中的味道属实算不上好闻。

　　林灯就站在她身旁，离她几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几乎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男人的温度。一抬眼，她就能看到他的喉结，饱满挺拔。

　　他的身上似乎带着成熟男性特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点点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她又想起了白天他穿工作服的样子，微敞的领口，性感的锁骨，再往下，男人小麦色的紧致又宽阔的胸膛……
　　那衬衫，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路口转弯时，因为惯性，江挽月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林灯的方向倒。

　　短暂的几秒接触中，她放任了身体的惯性，透过薄薄的T恤偷偷感受他的体温，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就像她的那些小心思，嚣张地宣之于口，又小心翼翼地在心底膨胀。

　　等下了车，林灯轻车熟路地将她领到霖江邸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巷口几间灯火通明的店面，是装修简单的小饭馆。似乎同整条繁华的商业街格格不入，又意外带着浓重的烟火气。

　　林灯领着她走进其中一间面馆。他明显是这里的熟客，老板看到他便热情地招呼他。
　　“小林啊！今天这么晚下班啊？”发现了身边的江挽月，眸光亮了一亮，声音不由地提高了几个度，“哎呀，女朋友吧？长得可真漂亮呐！”

　　江挽月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林灯平静无波的话打断：“不是，这是我妹妹。”

　　“唔，”老板似乎有些失望，又带着点尴尬，忙道，“快里面坐，我去给你煮面。”

　　两碗简简单单的牛肉汤面，最上面是几片切得很薄的牛肉片，清亮的汤上撒着层鲜绿的香菜和葱花碎。

　　江挽月盯着林灯的碗愣神。

　　如果没记错，她记得林听说过，林灯是不吃牛肉的。

　　高中的时候，她为了了解林灯更多一些，每天缠着林听跟她将林灯的喜好。那时候林听说，哥哥很喜欢吃牛肉面，却不喜欢吃牛肉，每次都要把牛肉夹给她。
　　可这里是林灯经常光顾的地方，老板对他的口味应该很熟悉才对。

　　看江挽月盯着自己的碗愣神，林灯笑了笑：“怎么？想吃肉啊？”

　　“啊？”江挽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林灯劈开一次性木筷，然后把碗里的两片肉夹给了她。

　　江挽月后知后觉，忙伸手将碗口捂住：“够了够了，不用了。”

　　林灯看着他，无奈地笑笑，也不再勉强。

　　整个吃面的过程中，她都在偷偷观察他。
　　他吃饭的动作很轻很慢，慢条斯理地，神色如常地将那碗面，连同剩下的几片牛肉吃进了肚子里。

　　江挽月不由地眼眶发热，虽然在这样的年代，不会再有人为了一口吃的如何，可她真的好羡慕林听啊，她真的拥有全世界最纯粹最伟大的爱。

　　吃过饭后，林灯没有邀请江挽月去他的住处，而是送她回学校。

　　这么一折腾，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开往A大的公交早已停运了。他这才招手拦了辆出租，让她坐进去，然后自己跟在坐在后座。

　　一上车，江挽月一反平时叽叽喳喳的闹腾劲儿，安静的反常。
　　林灯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只当她是折腾了一天累了，也就没多问，由着她去。

　　他只将她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就止了步，然后想长辈叮嘱孩子一样叮嘱她：“快进去吧！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好好上学。”

　　言罢，转身要走。

　　A大的校园很大，女生宿舍楼在最里面，距离北大门至少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江挽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要离开的动作。
　　“哥哥！”

　　林灯回头看她，就看她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红扑扑的脸蛋一鼓一鼓的，煞是有趣。

　　“怎么？”
　　“为什么于梦夏有你的电话而我没有？！”

　　她终于将内心的不满宣之于口，说不上是嫉妒还是难过，这口气梗在她的胸口，如何也顺不下去。

　　他既是她好闺蜜的哥哥，又是她喜欢的人，他应该跟她更为亲近才是。

　　可是，他来到她的城市，居然都不联系她，甚至，连联系方式都不肯给她。

　　“哦，你说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