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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七十加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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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安安早恋了,我跟骆宇的精神世界顿时塌毁。一地残骸,灰飞烟灭。
临睡前,骆宇悄悄用手肘捅捅我说:“你去跟安安谈一下。”
我瞪他:“谈什么?”
骆宇伸头听下浴室的方向,指指那边:“她的早恋问题。”
看着骆宇满面愁苦,我自己的心情更是无法形容。如果真的给这段心情硬是套出一段形容词的话,那便是。
那个该死的,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的,魔鬼养的,一脸衰样,除了会打篮球,长得高一点简直一无是处的那个混蛋孩子,竟然偷走了我家宝贝的心。
今天下班,只是一时兴起,我跟骆宇一起约了去接安安,原本就想着,一家三口来个浪漫的家庭晚餐也是实在不错,没成想的,安安学校初中部的篮球场那边,我们看到了一件对我们来说几乎是五雷轰顶一般的事情。
篮球场上,安安端着水杯,提着成堆的衣服撕心裂肺的在喊着什么。那个该死的,魔鬼养的,一脸衰样的死孩子每当在球场跌倒,我们的安安便会热泪盈眶,每当那个该死的,魔鬼养的,一脸衰样的死孩子进球了,我家安安便会化身胜利女神,神采飞扬,满场阳光,犹如雏鹿儿一般欢快的蹦跶。
后来,那死孩子赢了,我家安安竟然冲过去拥抱了他。
还……还亲吻了他的额头。
关于拥抱,还有亲吻额头这件事,这件事,骆宇被深深的打击到了。从球场悄悄回来,他最爱看的“公鸡打鸣,母鸡下蛋”电视剧集他也没看,饭也吃的不香。
而且,他魂不守色胆大妄为的还敢在我面前抽烟了?!
(二)
安安在浴室大喊:“妈!”
狗腿的跑过去靠着门边问她:“咋了?”
“没浴液了!”她在里面叫唤。
拿了一瓶新的浴液我从门缝塞进去。自从女儿十二岁成熟后,便拒绝我为她服务,买衣服也是,逛街也是,洗澡为女儿服务这项特权早就被取消,毫无商量的余地。
悄悄窥视一下那已经成熟,才十四岁便发育完全的修长身材,像之前微微满足一下之后却是满腹的辛酸。
乖女,你不要妈妈爸爸了吗?不再需要我们了吗?
(三)
我跟骆宇是七十后,在我们那群七十代的人群里,我们一向是最最顶峰的人物。第一对早恋份子,第一对离家出走的情侣,第一对结婚,第一对有了一个九十后的娃。
女儿出生后,我们就如两个工蜂一般复制着父母的道路,存钱,买车,买房,养育我们的娃。我们不是最富有的,但是在精神上我们确定我们是最最上流的。因为我们的女儿跟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朋友。
还是无话不谈的那种?
真的吗?
骆宇依旧在胆大妄为的吸烟,他的眼角盯着女儿放置在桌面的手机。我知道他想看,非常想看,他早就想看。
安安每天放学丢下书包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按着那个破手机,滴滴嘟嘟的不停的发,我确定我在单位每分钟出八十个字的速度,都没这妞儿在手机上盲打的快。
“你要尊重她。”我扭头低喝。
骆宇收回了犯罪的手。但是眼睛依旧盯着那个手机,他的眼神令我熟悉,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爸爸,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盯着我那本放置在有锁的抽屉内的日记本。
为此,我爸爸还配了钥匙。
这是我多年之后知道的。
(四)
安安是天使,无论她的眼睛是不是比别的孩子小,还是她的脾气有多么古怪。她都是天使。安安有一对翅膀,每当她伸懒腰,撒娇儿,看着电视痛哭流涕的时候我跟骆宇就能看到那对洁白的翅膀伸展着,呼扇着。
我妈妈说,我是一个不会当妈妈的,那有一个妈妈会跟着女儿扯着嗓子对着电视呐喊:“流川枫,我爱你……”等等之类傻事的。妈妈说,我要建立自己的威严。
可是我总是在想,在威严之上,我想我应该跟孩子做朋友。
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就这样,我每天都在跟安安做朋友,我抢她的唇油用,强拉她上街,强迫她跟我没完没了的说心事,我要看破她,弄明白她,如果可以我原化身显微镜,我要把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搞明白,这样她便飞不出我的手心,一辈子我都能提前预知她的苦楚,好方便替代她经受那些风雨。
骆宇看着我在冷笑,是啊,他在讥讽我的教育方式错了,大错特错。、
其实这个问题一年前安安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现在,我喜欢孙红雷,安安喜欢那个韩国的某位小绿毛。
您说,长绿毛的,那不是绿毛龟吗?
(五)
安安终于从浴室出来,穿着她嫩白色的睡衣,拿着大白浴巾擦着她的秀发。
骆宇拍拍沙发,带着一丝巴结对安安说:“过来,来爸爸这里坐。”
安安看看我们,接着打开电视,开始每个周末一哈哈之事。
骆宇目标明确,开始找话题,无论安安的眼神盯着那里,或者是被电视里的综艺节目逗得前仰后合,他都在用最最正确的方式寻找着切入点。
最初的时候,骆宇将艺术,安安没理他。
然后他说人生,安安没甩他。
再后来,他说了自己那段在人生中最最不如意的日子,还说了自己的初恋。
初恋?我怎么不知道?因此,我坐在骆宇的腿边,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这帐等一会安安睡了,我会好好的,细细的跟他算的。
骆宇不停的说着,但是一直得不到重视,我看着他实在同情。
自小我便和骆宇活着一个城市,我在北街,他在西街,在十八岁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十八岁之前,我们无数次的从街头巷尾擦肩而过,并不知道街那边的那个人便是这辈子要一起生活得人。
七十代的生活圈子并不大,也同样拥有过浪漫。那个时候的我们喜欢爬山涉水,喜欢亲近大自然,我们会站在附近的峰顶背诵优美山煽情的诗歌儿。骆宇追求我的时候,我家还有一块菜园子,骆宇为了巴结我爸爸,便常常去帮着干活,如果不干活我们便眉来眼去发展纯洁的爱情。
一来二去的,我们在一起了,结了婚,有了安安。
七十年代生出的孩子就蹲在时代的缝隙里,一脚垮了父辈精神,另一只脚却对这个发展过快的时代无所适从。我们什么都没赶上,什么也赶不上的迅速的便老了,老到无论说什么,这个九十后的臭孩子都不稀罕搭理我们了。
(六)
一怒之下,我关了电视,换来安安那对凤眼的绝对蔑视。
根据我的经验,接下来,安安是要发脾气了。今天一晚她都没犯错,吃饭没挑食,作业早早做了,阅读了一小时书籍,拉了四十分钟二胡。洗澡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全部问候过之后,还帮我拖了地板。
“你爸爸想跟你谈谈。”我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带着巴结。
“那就谈吧。”安安说完,继续拿起手机开始发短信,眼睛都不瞟我们。
骆宇张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求救一般的眼巴巴的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说这事,万一是误会呢?万一我们冤屈了孩子,今后孩子不当我们是朋友了,这可怎么好?
大脑里,白天的印象放松了一次。安安发亮的眼睛,快乐犹如小鹿一般蹦跶的身影在我们脑袋里过着,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雀跃她从不送与我们,恩赐给我们。
我嫉妒,骆宇嫉妒,嫉妒之后便是愤怒。
那个该死的,魔鬼生的死小孩,他何德何能?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骆宇又吸了一根烟,我劈手夺过他的香烟盒丢到垃圾桶。
安安抬起头,终于不发短信。
“我没早恋。”她淡淡的说。
我跟骆宇震惊的看着她。
“你们在花池那边躲着,我都看到了,每次都不知道换个地方躲。”她又说,带着一丝彻底的鄙视。
我跟骆宇惭愧的低下头。
(七)
安安是个活的特别明白的孩子,她就像周围九十后生的孩子一样。
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明白什么。
现在,这个世界转动的太快,快的我跟骆宇都跟不上。看着每年考公务员的大队人马,看着那些电视节目里成群成群的应征者。我跟骆宇都想替安安哭。
在我们的时代,就是中专毕业也是包分配的,现在,无论是物质生活多么的好,无论我们如何尽力给安安一个快乐的童年,全情的有爱的家庭世界。我们都无法替代安安去外面奋斗,去打拼。
安安注定要走属于她的路。
每当想起这份不容易,我跟骆宇都只能是无言的叹息,带着一丝巴结对安安说。
“爸爸,妈妈老了之后,就去老年公寓,绝对不连累你。”
每当这时,安安总是无所谓的笑笑说:“不管你们,姥姥,老爷,爷爷,奶奶,住大街上不成?”
安安比我们聪明。
(八)
一整晚,我跟骆宇都默不作声的世界颠倒的听着安安的训斥。安安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带一丝的气愤。
而我跟骆宇就像两个小孩。
安安说,她没有早恋,那个打篮球的小男孩是她的干弟弟。
搞不懂这个社会,初中的孩子竟然认了一堆干弟弟?
安安说,她跟朋友约好了,一起为学校加油,虽然只是一场很普通的篮球赛,但是,那是那个小男孩练了整整一夏天的成绩。在过去的一年,她们的那学校总是输的,今天这场篮球赛她们赢了,安安说,她很高兴,今后也会一直支持。
拥抱,并不是男女的拥抱。亲吻,是最最干净的亲吻。那个孩子,就在我们对楼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怎么不知道呢?
安安说,一个年级,三百多个孩子,马上要考高中。她要是考虑这些问题,那么就会上一所很平常的高中。
安安说,她要上外国语学院的,那之后,她不想去我们期盼的音乐学院。拉二胡只是兴趣。她想走遍这个世界每个角落。
安安说,她要做翻译官。
安安说,她总要谈恋爱,假如谈了,会通知我们。
啊,我们的安安还是纯洁的,我跟骆宇放下心,态度更是谦卑,不停点头迎合。
“你们要相信我。”安安最后是这样说的。
我跟骆宇一直犹如磕头虫一般的点着脑袋,但是发自内心的说,我们不敢相信她。
她长大了,叛逆了,成熟了,有了男女的情感。
在我们看来,感情这东西最是微妙,在人奇妙的情感面前,谁敢说冷静呢?只要等到了那一天,那个该死的人出现了。
就像骆宇带走我一样,安安还是会跟他走的。所谓翻译官,也就是说说而已。
想当年,我还想做一个伟大的砍头不怕的革命烈士呢!
抛下我们。只是早晚的事儿罢了。
到时候,怎么训,怎么哭都没用。
这一点,我爸,我妈,是最好的证明。
(九)
人的脑神经过于兴奋之后,我跟骆宇一夜失眠。
一整夜,我想了很多,以前爱看的书,了解的道理似乎跟安安的世界断脱开来,再也连接不上。
最初的时候,我们幻想过安安的爱情。
安安的爱情应该属于钢琴,应该属于带着带着咖啡苦味阳光普照后的咖啡馆窗户。一位风度翩翩,浓眉大眼个子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捧着成打的玫瑰花儿走向她,他要有钱,还要有地位,自身素质无比强劲,即使如此,他还是对我们的安安百依百顺,一生唯安安马首是瞻。
但是看现在这个情况,安安个性太强,看的太透,活的比我跟骆宇都明白。当七十后努力的维持着引以自傲的天真质朴之后,安安就像个老师一般,倒着从新带着我们走这条不容易的爸爸妈妈之路。
朦胧中,默默爬起,我推开安安的卧室。看着墙壁上的艾弗森,看着大鲨鱼奥尼尔。再看着我的安安。
朦胧中,那条看不到脐带,被时光的剪刀一剪断开,安安义无反顾的长大了,我却如此的疼。
我的小孩,妈妈不期望你长大。
我是不是特别蠢呢?
(十)
骆宇告诉我,那晚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穿着一套阿诺的战衣,带着满身未来战士的装备,他站在那所学校的操场上,将所有觊觎他宝贝儿的家伙全部“突突……”了。
就那样,迎着朝阳,安安坐在肌肉结实的肩膀上,走向了美好的明天……
抚摸着可怜的骆宇的脑袋,我对他说。
“呀!这样的梦,我也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