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懿声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拜访了一位特殊的老人。

　　那位曾经做主拍板把姜遇留下的老校长已然退休很多年，我们到的时候，他和老伴坐在院子前的花架下聊天，桌上摆着两碗南瓜小米粥，半碟清爽的小菜。

　　“来啦。”
　　“嗯。”

　　“来了就坐下。”老校长招招手，老妻看他一眼，去厨房里拿小碗重新盛粥。我连忙跟上去帮忙，把手里买的东西递给老太太。

　　身后的花架影子轻摇，我听见老校长随意问了她的近况。姜遇回答得很认真，满是小辈的谦卑。

　　老太太看见我往外瞟的眼神，笑着同我讲话：“昨天去参加校庆了吗？”

　　“嗯嗯，昨天来了很多人呢。”我忙不迭回答，“您和校长的身体还好吗？”

　　“好着好着，多蒙你们惦记了。最近很多过去的学生都来看老头子，我们也热闹了一下。”老太太的眼神充满智慧而且温柔，和碗里软糯香甜的南瓜小米粥一样让人熨贴。

　　“你们这些孩子啊，自己过好就好，不要老是惦记我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尤其是姜遇这个孩子，每年都来，老头子一早上就盼望着她。”

　　我有些愕然：“她……每年都来吗？”

　　“啊。是个念旧的好孩子。”老太太叹一口气。

　　我突然觉得有些怅然，却不知具体为什么情感。只是望着院子里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知为何替她觉得很孤独。

　　我们出去时两人还在聊天。

　　“你想做的那事情，做得怎么样？”老校长睿智的眼神落在姜遇身上。

　　“快完成了。”姜遇一板一眼回答，“您照顾好身体。”

　　老校长看着她，她恍然不觉，手上帮着调弄茶水，行云流水，不流露一丝心事。

　　老校长摇摇头。

　　“明年去看看你资助的那帮学生吧。缠着想见你呢。”

　　姜遇没有应答。

　　我们没有留到午饭时间，大佬借口下午赶回公司还有会，妥帖地跟老两口告别。从小巷子出来，我好奇地问。

　　“校长说的想做的那件事情，是拍完《洛宁》吗？”

　　小巷的阳光正好，悄然拉长她的身影，落在篱笆小院的墙圮上，风吹过，影子罩住小猫两三只。有两个学生快步从我们身边走过，前头的女孩子回头喊，“快点儿，我要渴死啦。”

　　我们共同停下脚步，去看那道背影。

　　走在后面的女生温吞地追上去，声音软绵无力，“知道啦。等等我嘛。”

　　两道身影伴随着笑声，消失在小巷尽头。

　　收回视线，我没有再问。

　　我想起林语堂的一段话：孤独两个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蓬下，细犬逐蝶深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可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也许那年元旦下的那场大雪，在其后的很多年里，再也没有停过。

　　出完这趟“差”，我离开了北京，又到处转了几个城市，倒是也实现了十几岁的白日梦想——带着笔记本到处流浪，和不同地方的人萍水相逢，饮酒辄醉，潦倒又浪漫。

　　洛宁的故事被我压在心底。

　　直到那一年快要年底时，我收到一张电影票，定档在12.31号。在他乡旅馆的地板上，我有一瞬间恍惚。突然想起，那天是洛宁的生日。

　　原来赶档期是为了这个。也许我早有预感的。

　　本就是一部小成本的电影，聊以自娱，从开拍就没有计较什么回报，大家尽情地演，尽兴演完，所以完成的速度也很快。

　　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故事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是怎样的。

　　于是我和朋友约着吃了圣诞节的晚餐，又回到北京。

　　这一次的碰面让我意外。姜遇的眼神老了很多。

　　好像停止在她身上的时间突然被打破，她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入了时间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