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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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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归家,舍兰睿将梅沉烟叫了进来,将自己身上的一块腰牌摘给他:“麻烦梅少侠跑一趟,霍将军死后,大煜和狄族必然夹击。”
霍郜会死?梅沉烟一惊,看着腰牌不接:“王爷这是你的保命之本。”
舍兰睿无需解释自己用意,只是抬眼微笑:“我信得过你。”
这块腰牌包含的意义梅沉烟十分明白,但他不明白舍兰睿为什么要这么做,接过腰牌他沉声道:“王爷要怎么解决前方粮草问题?”
舍兰睿微怔,但他显然已经思考妥当,语气却相当漫不经心:“让士兵自带十五日粮草。”
“十五日之后大煜没有动静又当如何?”
烛光在舍兰睿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影子,他缓缓道:“如此最好。”
三日后,霍大将军因箭伤迸裂而亡,举国哀悼,被赐以厚葬。
出殡当日,数十官员千余百姓送行,队伍浩浩荡荡。与此同时,御花园中,春景正好。
“没想到霍将军就这么去了,朕很难过。”八角亭中美酒初温,八角亭外,桃林芳菲。
舍兰睿掂着碧玉壶,将眼前琉璃盏斟满,然后端着酒杯走到桃花树前倾倒,酒水无声入土,他方回头开口道:“霍将军必然感谢皇上惦记之恩。”
回眸一瞬真有那天外飞仙味道,连灼灼桃花也烧不去他的清冷孤高。皇帝有瞬间的怔忡,端着酒杯的手就有些抽紧,心道难怪十数兄弟中先皇最喜欢这个儿子。
皇帝想着面上反而越发温润地笑:“五弟咳疾未愈,别冻到了。”
春寒阵阵,眼前人只穿了件白蟒袍,看起来是有些单薄。皇帝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就往他肩上揽去。
舍兰睿一惊,武人的本能令他几乎想也没想沉肘撞去,等到蓦然省来,生生将那去势给阻住,同时侧身避开皇帝的手。到底收回时用力过猛了些,气血涌起,又咳两声。
皇帝的手落了个空,却不露声色地背到身后,然后阴沉道:“传御医,再治不好五弟咳疾,让那帮人都解甲归田。”
皇帝这次动了真怒,一帮御医战战兢兢请脉开方。舍兰睿回府之后,每天有个大太监送药来看他喝个干净才把碗捧回去复命。
霍大将军死亡的消息传到关外,狄族突然撕毁合约,举残兵向关内逼近。狄兵素来骁勇善战,加之国力愈盛,即使这次损伤惨重,仍不可小视,是以皇帝依然排了重兵把守关外。皇帝新命大将出京,然而却对狄族此举百思不得其解。
又两日,南方大煜国率兵绕东渡河,与狄族形成夹击之势。
大煜国力稍弱,一直臣服于舍兰王朝。因狄族强盛,舍兰若存,大煜可借舍兰避开狄族之锋。此刻狄族大败,大煜立刻抓住机会,跟狄族互通共同对付舍兰。皇帝在南方的布防不弱,东部更接水险,但是大煜借着雾天奇袭,更早在十年前就在城内布下内应,是以一举成功。
南方兵力有限,群臣无策,皇帝果断令将士弃城,集中兵力退入险关据守。这一招暂时阻了大煜一阻,却不是长久之计。
正当众人六神无主之际,有一支奇兵杀入敌营,当下搅得天翻地覆,解了南方危机。
月凉如水,王府里花香愈盛,只怕战地血香遍地罢。
“王爷,您吩咐的老奴都办妥了。”管家恭敬禀报。
“周伯,明天你去别处避避吧。”
“老奴还是留在此处,王爷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老管家的眼睛不禁泛起泪花。
舍兰睿沉默半晌道:“更衣。”
白色蟒袍,翡翠玉带,世人只看到这身衣服代表的荣华富贵,没看到这衣服背后的禁锢。
早朝如往日一样,只是将近退朝时王田却参了睿王爷一本。睿王爷仗着身份地位在朝中一向懒散且目中无人,参本收得多了却从不放在心上。王田长长的参本令皇帝看了半晌,看完后将那参本执到舍兰睿面前。
本子落地带着帝王的怒意,舍兰睿朝参本看去,无非也是陈词滥调。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手指朝下颔伸去,锦带解开,那乌黑的发散落成瀑,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大殿回荡:“臣罪该万死。”
舍兰睿解冠服罪,入天牢。
虽然他一个王爷给的是单人牢房,地面床铺都还算齐整,但是天牢的湿气到底重,一到晚上就冷极,舍兰睿睡觉时只能缩成一团。
“吃饭啦。”狱卒端着饭食过来。天牢中的饭食自然不比外面,若不是他的身份,只怕现在吃的尽是馊食吧,舍兰睿苦笑。
“咳咳……有劳小哥。”舍兰睿轻捂住唇,将一口猩红不留痕迹地擦去。
“今天这馒头不错,你好赖吃点。”狱卒走前又瞟了舍兰睿一眼。
舍兰睿心中一动,起身将那饭盆取来,将那馒头掰开一点点地吃,顺便将馒头里的条子毁掉。
条子上四个字:今夜子时。
一个馒头吃了一半再也吃不下去,舍兰睿倚着墙靠着,内腑一片紊乱,也就是这样安静靠着时可以不痛一点。幸而皇上不许任何人见他,于是除了吃饭他便得以这样安静靠着。
日头昏昏的时刻,夕阳会给天窗的铁杆染上一层金黄,也就这个时刻,舍兰睿可以见到那么一丝自然光,带着自由的尘埃。
他看着那飘扬的尘土出了会神,等到门口响起哗啦啦的铁链声才反应过来,门口踱进来一个人,听这轻巧的脚步应是习武之人。
“陈公公是带圣旨来的?”舍兰睿开口道。
“睿王爷,咱家有礼了,皇上命奴才带来东西给王爷。”陈公公恭恭敬敬向舍兰睿走近,他在宫中侍奉良久,即使对面的人是现在是阶下囚,也从不轻易得罪人。
舍兰睿目光投去,只见陈公公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两件物什,左边是套衣裙,右边是碗黑漆漆的药。
“王爷,皇上说您一看便知。”陈公公低着头道。
“哦。”舍兰睿淡笑,伸手往那衣裙摸去,良好的丝绸质地,精美无比的绣工,他捻着衣服朝陈公公望去,后者的脸上有丝笑意。
那笑容是带着明了和掌控一切的轻蔑,他心中轻叹,命也,到底是赶不及。想罢,他朝陈公公一笑,在陈公公的变色中放开那衣服端了药碗,目光灼灼:“想必这是陈公公送的最后一碗药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