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的故事》雪下的鱼

7、生澜

　　“蓉姐姐！蓉姐姐你还好吗？”

　　高月的呼声从门外传来，惊得端木蓉扯着衣服的手一抖，被自己疼得倒抽了口气。她忙加快了倒药的动作：“放心吧月儿，我没事，只是伤到了手，现在不方便给你开门了。”

　　幸而月儿没有坚持进来，“蓉姐姐，伤的严重吗？可还有伤到别处？”

　　“不必担心，过几日便好了。”

　　“那……蓉姐姐你早点休息，我们明早再来看你？”

　　“等等，天明也来了吗？”

　　“大叔送我们三个来的，”外头传来天明的声音，“怪女人，那你好好休息？”

　　怪女人……这才几天？
　　果然要天明好好叫她是没指望的了，端木蓉不自觉笑着叹了口气：“你大叔也在的话，我和他说几句话吧？”

　　盖聂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端木姑娘有话请讲。”

　　端木蓉听着这般如常的声音有些失望，但如今亦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盖聂，机关城这几日恐有变故，这三个孩子的安危便拜托你了，多加小心，切望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盖聂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在下记住了。”

　　“有劳了。”
　　端木蓉知他已领会自己传达的深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肩上的伤口，不再急于包扎。

　　外头不再有人说话。端木蓉以为他们已走时，却听到了盖聂略为突兀的声音：“亦望端木姑娘这几日，多加小心。”

　　恰似春燕低掠过水面，带起的风恰能缓缓推开层层涟漪。

　　端木蓉按住隔开外敷伤口的细棉的指尖停顿了许久，她恍然回神，从痛觉中感受到微麻和点点暖意。
　　脚步声早已远了。

　　因着众人皆以为端木蓉只伤到了手臂，次日她去药房时，几位墨家统领虽都劝她好好休息，但也没有强烈反对。

　　端木蓉自去取了检测鸩羽千夜的药剂，叫上雪女替她望风，趁着无人将药剂投入了中央水池中。

　　雪女虽同她来，对她这般鬼鬼祟祟的行迹却颇为不解：“蓉姐姐，你若当心敌人对中央水池下手，直接和小高他们说明白，还能提高警惕，早些防范，为何还要仅我俩知晓？”

　　因为她不是为了防范；她反倒怕防范过严，逼得流沙放弃对中央水池下手，另谋他路，将敌明我暗之势逆转。
　　其实，如果不是怕自己被人跟踪而不察，她甚至不打算叫上雪女。

　　不过这些自然不必对雪女说明：“声势太大我怕打草惊蛇。墨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中央水池无变，何必引他们一起担忧？”

　　“只是这样的话，蓉姐姐你又要多加费心了。”

　　“所以我不是叫上了你吗？走吧阿雪，我们早些回去。”

　　雪女点头，和她一同往回走，顺便讨论敌人下一步可能的动作。

　　正此时，忽然见天明拉着高月一路跑过来，停在两人面前时气喘吁吁：“怪女人，大叔他……那个小高带人去石室把大叔围住了。”

　　“什么？！”端木蓉一惊，一把按住天明的肩膀追问道，“你们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高月进一步解释：“蓉姐姐，班大师被人偷袭受了伤，说是看到了……”

　　话未说完，只见端木蓉已放开天明肩膀，抛下三人往盖聂住处赶去：“阿雪，你慢慢带他们两个过来，我先走一步！”

　　盖聂居住的石室外，如今围满了方才从房中退出来的墨家弟子。

　　端木蓉一路推开众人，目光略过两扇摇摇欲坠的石门，一室冰雪中，看见水寒剑正指向盖聂的心口。

　　“住手！”

　　声先至而人后动，端木蓉几乎在话音落前挡在了盖聂身前，目光如炬：“盖聂是首领请来的客人，任何人不得对他无礼。何况此事必有误会，我们若此时内乱，恰好遂了敌人心愿。”

　　高渐离剑锋未退，剑意却因顾忌端木蓉而弱了两分：“端木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口中的敌人如今正站在你的身后，并才偷袭班大师，亲手拿走了他手中的密室钥匙。更不说他往日作为嬴政走狗，这把渊虹不知沾染了多少六国好汉的鲜血。事到如今，你还敢护着他吗？你凭什么相信他？”

　　她相信的理由上一世已陈述得很明白了，最后也得到了验证，她如今并不想复述：“盖聂每天早晨都同少羽天明月儿他们在一处，不可能再出现在密道偷袭班大师。”

　　“他们三个不过孩子，说的话怎么可信？何况班大师亲眼看见了他出手。”

　　“小高你……”端木蓉仍想开口，听到这里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出一句，“你既已决心如此，多说无益。”

　　只是想不到重来一世，盖聂仍逃不过被困的遭遇。
　　端木蓉叹了口气，转向盖聂道歉道：“盖聂，对不起，终究躲不过你被冤枉的经历。”

　　“端木姑娘不必自责，替我照顾好天明便好。”

　　“一定。”端木蓉点了点头，无视水寒剑上前一步，逼得高渐离收了剑，方才越过他向外走去，“我去看看班大师。”

　　只是在将要拐角处顿了顿脚步，听见高渐离指挥墨家弟子关上那两扇摇摆的大门：“你们守在这里，负责监视盖聂的一举一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天明似乎此时才赶过来，眼看众人要将盖聂关在房内，也吵闹着要进去。

　　端木蓉只得转回身，“天明，来这里，你的大叔没事。”

　　天明看见她也在外间，几步冲上前怒道：“怪女人，你不是来救大叔的吗？我知道了，你也和他们一样不相信大叔是不是？最开始你就不想救大叔，弄什么三不救，现在你如愿了是不是？”

　　端木蓉虽然也曾被他这样指责，却仍觉得口中一涩，幸而雪女也赶上来止住了他往下的话。

　　端木蓉看着雪女勉强一笑，谢过她的好意，方才请一旁的墨家弟子将天明抬到她隔壁的房中，继续向班大师住处走去。

　　班大师的伤势颇重，但对方显然未下杀手，故而在端木蓉初步诊治后，班大师便很快睁开了眼睛：“怎么样？找盖聂问清楚了吗？”

　　“班大师，盖聂已经被小高锁进石室了。”

　　“什么？”班大师一时未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盖聂可是首领请来的客人！何况他这几日不是都和那三个孩子在一起？”

　　“这些我晚间再解释，班大师，你如今感觉怎么样？”

　　“有蓉姑娘在，我老头子没什么要紧。”班大师摆了摆手，“不过当时说起来好险，我看完你当初寄给小高的信后，便着手开始画假的机关城地图，今早才终于弄完去换。幸而偷袭的人在我出来后才动手，他们如今拿去的，只是一副假地图。”

　　班大师说到这里，笑得颇有些得意。

　　原本一直守在一旁的盗跖挑眉惊奇道：“班老头，想不到你还能这般谨慎，那真地图如今在哪里？”

　　班大师扭了扭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个卷轴，笑道：“看这儿。”却在要递给端木蓉时动作一顿，直呼气，“哎呦我的老腰！”

　　两人忙一起扶他躺下，端木蓉方才拿过卷轴，展开看时，亦缓缓露出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