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老顾的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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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家，到老顾那里，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
老顾走的这些年，我其实没见过他，但是偶尔会发发短信，打个电话什么的。
如今，我坐在火车卧铺底层的窗户边，手机通讯录翻到陈墨在的那一栏。一直死死的盯着，似乎要把那短短十一个数字给盯烂了。
我妈说，那天他来电话了。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为什么没有再打过来？他，他会说什么？我想到这里，突然自己惊醒过来，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疼的呲牙咧嘴。
我对自己说，顾离你给我出息点儿！是你甩了他，你要趾高气昂，好马不吃回头草！就像一首难得我不跑调的歌里唱的那样“我该微笑，还要留一点骄傲，就算没了你了我也不能让人笑。” 所以我掏出镜子努力想做出一个骄傲的表情来，可是只坚持了一秒就放弃了，因为好累。坐在我对面的大妈看着我对着镜子迅速的变换各种表情吓的不轻，我见她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跟门口一个小姑娘说“姑娘，你隔壁车厢的吧？咱俩换个铺位呗？”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卧铺最顶层的床上，明天天一亮，我就要到达老顾在河北的老家。我一抬手的时候，手机突然被我拨到了危险的床沿，命悬一线。我吸了口气，暗自庆幸还没把手机直接大手一挥给打到床下了。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打算把它拿回来。
我在心里想，这个时候火车你老人家可千万走的稳当点儿啊。火车他老人家或者说是列车长他老人家很给面子，确实走的四平八稳。可就在我手指刚刚要碰到手机的那一刹那，突然一条短信进来，手机嗡的一震，我脑子也嗡的一震，紧接着就听见砰的一声，手机从床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赶紧伸头一看，它绝望的躺在地上，屏幕上显示着有一条新信息。我欲哭无泪。
同车厢睡着的人不满意的翻了个身，我赶紧手脚并用的爬了下去把手机捡了上来。我这手机自从跟了我，是摔也摔了，喷水也喷了，但是诺基亚的生命力超乎一般的顽强，所以它也没有粉身碎骨。
我躺回铺上，立刻看看这条杀千刀的短信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发的。
结果我一看，就吐血了。这条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导致我手机殒身坠落的短信是这样的：“一只猴子在森林里玩，忽然它发现地上有一张卡，于是它就捡了起来，一看上面写着“50元”，它非常高兴。突然一声巨响，猴子应声而倒，它被雷劈死了。请问他捡的是什么卡？”
这条短信，来自秦牧。
我对着手机，看着“发信人，秦牧”五个字，恨的咬牙切齿。
这个时候，又一条短信进来，依旧是秦牧，他这回说“是IP卡。哈哈，没猜到吧？”
我的怒火突然被噌的一声点燃，我立刻发短信过去，我说“你有病啊你？！”
秦牧那边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才发过来一条信息说“梁洛洛快把陈墨他家砸了，顾离，你在哪呢？”
我盯着屏幕愣住，然后叹了口气，关了机。
我在那个小镇所在的北方省会城市下了车，我故意把行李拿的很慢，故意走的很慢，慢慢吞吞的跟在涌动的人潮后面。我和老顾那么久没见过面了，心里稍微有些忐忑。
我几乎是最后一个走下火车的，我的目光还尚在人海中搜寻时，老顾已经先看到了我。嗯，他看到我了，那么多年没见，我已从青涩的小女孩变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女教师，他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我。
他声音还是当年一般浑厚，带着一点几乎察觉不出的颤抖，他喊我“离离，这边。”
我听到他的声音一震，然后回头看过去，先是微微的错愕了一下，而后遥遥对着他使劲的挥手，我喊“爸！”
老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赶紧接过我手上的箱子，看了看我，笑着说“我姑娘长高了不少啊，要追上爸爸了。”
我叹口气，说“唉，不光纵向伸长了，横向也发展了发展。”
老顾哈哈一笑，说“没事儿，这样挺匀称，正好。”他说完，拍了拍我的肩，拎着箱子就往火车站外走，说“咱们得快点儿，从这儿开车回家还得几个小时呢。”
我点头。跟上他步伐，尾随在他身后。
老顾老了不少，有了白头发，瘦了，但是人很精神，气色绝佳。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外套，我看了一眼，没有牌子，款式也很一般，挑剔点来说还有点儿土。衣服有些旧，不过洗得很干净，一看就是手洗的，而不是洗衣机的杰作。老顾身上传来衣服上肥皂的清香，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前在家，穿的衣服都是我妈买回来的，不算奢侈品，但是也都是大牌子。可是此刻，我突然觉得那些衣裳加在一起，也不如老顾身上这一件精神好看。
老顾现在的车是一辆二手的黑色桑塔纳。老顾是个爱车的人，车里收拾的很干净，车被擦得一尘不染。老顾把我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我坐进了车的后座。老顾上了车，刚要发动车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副驾驶座位上拿出一个油纸包，丢给我。我隔着纸包就闻到了香味。伸手去掏，里面是一个牛肉馅包子，一根腊肠和两个卤鸡蛋。我目瞪口呆。
老顾用手摸了摸后脑勺，然后闷声说了句“你于阿姨怕你刚下火车觉得饿，非让我带的。”
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从老顾家到火车站，车程几个小时，这些东西早已经凉透，我拿着包子咬了一口，突然觉得嘴里涩涩的。
牛肉包子是老顾最喜欢的食物之一。腊肠和卤鸡蛋，一看就是出自自家手艺。
我妈一辈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东西来，即使会，她也懒得去做。老顾现在的妻，是和我妈完全不同的女人。
我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理，我来之前想，希望老顾过的好，一定要过的好，那样我才甘心。可是在我亲自验证了这一切的那一霎那，不知为什么，心理安慰的同时，也闪过极其明晰的一阵失落。
我经过火车上十几个小时的折腾，已经筋疲力尽，一头倒在后车座上睡得很酣。
直到老顾打开后车门，喊我，“顾离，到家了，进屋睡去。”我才昏昏沉沉醒了过来，才发现老顾叫醒我之前，早已把行李搬进了屋。
我下了车，细细打量眼前的小镇子。镇子其实不算大，前前后后三十来户人家。大部分人家应当是务农的。这里人很热情，见老顾回来，有邻居隔着墙那头跟他笑嘻嘻的打招呼。老顾家的房子是新盖的二层小楼，地基打的很高，留了储藏室。院子里很干净，一边种着大片的向日葵，另一边种着几行水葱和几行韭菜。院子里一角养着一笼白兔，小小的缩成球很是可爱。
老顾已经走到了门口，见我停在那一大片向日葵前挪不动脚，就招呼我说“离离，看什么呢？回家休息休息，晚上吃饭。”
我顿了顿，指着那片向日葵说“这是我于阿姨种的？”
老顾一愣，说“不是，是我种的。”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
老顾和我，都是狮子座。老顾人家是有文化的人，不信这个，我却坚持跟他说狮子座的幸运花是向日葵。后来我过生日，老顾真的买回了一盆刚刚发芽的向日葵，让我自己照料。我从没养过花，但是没想到那盆向日葵最后还真的开了，并且开的很灿烂。于是，向日葵一度成为我最喜欢的花。
我盯着那花看了半晌，才慢慢踱入老顾的家门。
老顾带我去了二楼，二楼一共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于阿姨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岁数都比我小好些。因为我要来，她们两个人搬到了一个屋子，腾出单独的一间给我。
此时，姐妹俩还没有放学，我躺在床上休息，迷蒙中听到老顾在楼下手忙脚乱的张罗晚饭，眼泪突然就顺着眼角滑下来。老顾从前在家最讨厌下厨的，即使妈妈下班很晚，他闲在家里，他也绝不做饭，他那时候对男人的自尊极为敏感，稍有一点不顺心的事情，他就会发怒。就像一只浑身的刺都立起来的刺猬，保护着自己最里面那层柔软的肚皮。而现在，他住在农村，穿廉价的衣服，开廉价的车，找了没有学历文凭的一个一般女人做妻子，他在厨房里被烟熏火燎呛的直咳嗽，却那样开心满足。
我听见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说“你别帮倒忙了，我这儿得快者点儿做。离离该醒了，好饿了。”
老顾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是下一秒，那个女人的话却让我突然一窒，她叹了口气，良久，才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说“顾原啊，要是离离能原谅我们多好，那样，我们就有三个孩子了。”
于阿姨比老顾年轻很多，以前所嫁非人，离了婚，自己独自拉扯两个孩子。两个女儿，现在大的上高二，小的上初一。
我一觉醒来，终于见到了于阿姨真容。若说长相，真是不如我妈好看，事实上，比我妈好看的女人寥寥无几，我妈年轻时候，那就和电影演员一个样儿。但是那女人眉眼温柔恭顺，喜欢笑，清瘦，但是脸色红润，看起来很健康。
她对我笑笑，说“顾离吧，过来，坐啊。”
她又对旁边两个小姑娘招招手，说“来叫姐姐。”
我一转头，两个小丫头和她们妈妈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怯生生的喊我“姐姐好。”
我有些生硬的笑了笑。我可以接受一个女人代替了我妈的位置喊我爸老公，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两个小姑娘代替了我的位置同样管我爸叫爸！我听着别扭。
晚饭很丰盛，有不少我以前爱吃的菜。两个小姑娘看着我，目光怯怯的。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噌噌噌跑上楼去，拿了一堆东西，又蹭蹭蹭跑了下来。虽说是来爸爸家，可我也不是空着手的。我给两个小姑娘一人买了一套衣服和两本书。给老顾买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给现在的顾夫人买了两条裙子。
顾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直跟我说怎么这么见外呢。老顾倒是没说什么，就感慨说孩子大了，都自己挣钱了，咱该收就收下吧。
两个小姑娘直跟我说谢谢姐姐，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
饭桌上，老顾举杯，说来，顾离，咱爷俩干一杯。
我一拍桌子说，成，谁怕谁呀？然后一盅二锅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老顾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是过两个月要和那个谁，哦，那个叫陈墨的结婚嘛？说好了那时候我回去，你怎么倒是先过来了？”
我噗的一口酒喷了个干净。这下全家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干笑了两声，然后说“嘿嘿，这个，爸，是这样的，我和陈墨觉得他现在工作还没稳定，我也没做好结婚的准备，所以吧，那个，我俩就往后推了推。”
老顾眉头皱了皱，放下了筷子，问我“那打算推到什么时候？”
我咽了咽口水，老实的说“还没定呢……”
老顾沉默了，点了一根烟。顾夫人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打圆场说“孩子自己的事儿，自己都能做主，你跟着瞎操心什么！饭桌上别抽烟！”
老顾叹了口气，重重的把烟掐了，看着我说“离离啊，你实话跟爸爸说，他是不是嫌你？是嫌你出过事，还是嫌你是单亲……”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沉重起来，连两个小姑娘都嗅到了沉重的气息，低着头只管吃饭。我看了顾夫人一眼，她立刻会意，埋怨的喊了一句“顾原！离离当落脚，有什么话你等她休息好了再问。”
老顾又看了我半天，终于妥协，又举起了杯子，叹了叹，对我说，女儿，咱俩继续喝酒。
我如释重负，赶忙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四、老顾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