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命题作文》半目琳琅

2、执迷不悟

　　张三在发抖，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作为一个江湖喋血多年的侠客，掌中宝剑饮过无数鲜血。但现在他在发抖，只因为躺在地上的，是李四。
　　张三和李四是一对生死大敌，无论是问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还是初出茅芦的少侠，他们都能毫不犹豫的这样回答你。张三不是没有幻想过李四的死，曾经李四屠戮江南武林同道，灭家毁派不计其数，可称的是杀人无算，张三不止一次恨不得咬下李四的肉。而现在，李四就贴着他，冰冷，无息，张三整个人跟着发冷，仿佛是回到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直到这一刻，张三才发现，他从来没有想过李四会怎么死。那个墨衣男子，在张三的眼中，永远都是当年初见的那一眼灼人，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狼狈地死去。
　　“李四？”张三颤声轻轻的唤了一声，生怕惊了谁，即使是阿花离他而去时，张三都不曾如此惊慌过。他只重复这一件事，那就是把掌中内力涓滴不剩的运起源源不断的去刺激那无知觉的身体，甚至都没有一点心思去为自己古怪的行为找个合理的借口。
　　谁也说不上当李四的睫毛颤动时，张三到底是什么心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阿……方……”李四眼尚未睁开，嘴角吃力地勾了勾，细细地只重复着这个名字，好似这样就能咀嚼着幸福。
　　“我是张三。”木然地，松开手，凌乱的墨衣衣袖犹自覆在手背上，张三已有起身之意。
　　“咚！”张三不该忘记，那个墨衣男子一旦恢复了力气，自然是要反扑。
　　至、死、方、休。
　　“阿……方……”惶急的近乎脆弱，通彻的令人恐惧，那低低的泣音让本要挣扎的张三突然放弃了。
　　只是个疯子。
　　竟只是个疯子！
　　“李四！”张三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对着那个用着毛骨悚然的温柔看着他的疯子又怫然无语，只剩下这个名字可以反复的念，念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李……四……
　　当年一表人材，如今只剩下不堪的病痛和疯狂，只能潦倒地蜷缩在这个京城破败的一隅。
　　张三渐渐遗忘昔日同道等人死时的模样，却日复一日清晰的记住了李四那诡异的温柔。
　　远处火树银花，人声鼎沸。
　　“讨厌！”娇嗔的女子墙外经过。
　　“阿……方……”冰冷的一片，张三瞪着李四，那个疯子的唇贴着他的唇，一个冰冷，一个火热，两人第一次如此靠近。
　　“媒妁定良缘，少俊陌上来，若得他，一生休。”清丽的唱曲声从酒楼飘下来。
　　地面寒气涌上，墨衣的男子浅浅低语，“不……要……走……”
　　“元宵，公子给小娘子买碗？”吆喝声从深巷里荡出来。
　　张三疲惫地去推他，“李四，你在干什么？”
　　墨衣男子忽然张口，死命咬下怎么也不松开，“张！三！”
　　“啊！”张三吃痛反掌一拍，猛地扯开身上的人，衣物间湿漉漉，沾了对方身上的血迹正在织物上层层晕开，袖里那香囊掉了出来，散在地上，萎了一地的残香。
　　已经彻底混乱的思绪，面对一个疯子，一切想说的终于再也没有意义了。
　　“阿……方……”血污沾了衣摆，看不出原来的色彩，枯瘦如柴的手指，轻柔抚摸着香囊的纹线。“是你喜欢的香啊……”
　　淡淡的香气，原来不是那男子所好，只是另一人的心爱之物。
　　张三这才想起，这是路神医调配出来，说是可能对李四的病情有帮助而嘱他带在身上的。
　　——“我要天下臣服，无事、无物、无人可令我回头！至死不悔！”
　　如此耗尽心力的一个迷局，只是断了自己的念想，断了自己的生机。
　　局中人，可还执迷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