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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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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结束离开别墅之前,安西透写了一幅“主雅客来勤”的书法习作留给提供别墅的那位老师,神奈川的学生们则去大巴上等教练们。
“拿那个当谢礼好吗?那字也太丑了。”樱木看着小透把幅字当成礼物送给人家了,对方好像还很高兴。
流川扫了开口的樱木一眼,用十分唾弃的语气骂了句“白痴”,引发了又一场狐猴大战。三井虽然知道小透送字说明那字很拿出手,但还是觉得有点儿寒酸了。“我们用了人家的别墅那么久,只送一幅字是不是太少了?”
旁边的藤真笑道:“我们学校书道社长每年只拿出一幅作品卖给人家当装饰房子用的摆设,就够他一年的纸笔钱了,他的字还不及安西学妹的一半好。”如果给钱的话那位老师肯定不会收的,但是送自己写的作品,对方就会收的很开心。更何况这种有纪念意义的艺术品根本不能用钱去衡量,那样就太俗了。
“那小透的作业本不就很值钱?”
藤真被宫城的话说的黑线满头。“那倒不至于,不过我们学校书道社长的国文作业本,老师基本是不会还给他的。”
神宗一郎笑道:“我们学校也是呢,老师会把学长们的作业当成字帖复印给我们。”练字的同时也背了课文。
彩子悄声道:“听老师的太太说,小透的外婆似乎是中国的旧皇族后裔,琴棋书画是他们家孩子的必修课,就像我们日本的旧华族家庭一样。”
藤真笑道:“我说她头上的首饰怎么看起来像文物,那样通透的白玉梳也需的配那样黑缎子似的直发才好看,若是烫染的头发戴反倒暗淡无光了。”
“老旧的家族很奇怪啊,能穿三个耳洞却不许烫头发。”彩子无法理解那是什么风俗,当初陪自己去做头发时,小透就是拿这个借口不烫不染不剪的,让理发店员恨得咬牙切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藤真嘴里念叨着。
狐猴大战结束后,流川枫眨眨眼。“什么意思?”
藤真笑道:“《孝经•开宗明义章》里的句子,意思是身体四肢、毛发皮肤,都是父母赋与的,不敢予以损毁伤残,这是最起码的孝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西小姐的头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剪几回,据说只有亲人死去才可以剪头发以示哀悼,纹身、整容应该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外婆和父母都不在人世了。”老师家不会对她做这种要求。
藤真摇摇头。“如果从小经受那种教育,那种思想会深入骨髓变成一种价值观,不用别人去督促,自己就会那么去做。”
“听起来好压抑啊。”连神宗一郎这种好脾气的乖孩子都无法想象这年头还有人那样活着。
仙道却另有看法:“小透自己并没觉得压抑哦,像她那种性格,若她不愿意,也不会盲从的。爱惜自己总没错,那一头黑发到出嫁穿白无垢时会让人羡慕的,我姐姐婚前还特意染黑了头发呢,说是白无垢配黑发最好看。”
三井也很认同。“嗯,白无垢一定要配黑发,不然看起来会很怪异。”
“学长想讨老婆了吗?”安西透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车。
三井背后一凉,说话都结巴了:“胡、胡说什么啊!”
安西透一耸肩一摊手,一脸的无辜。“爷爷说男人谈论白无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要嫁女儿,一种是要讨老婆,我总不能说学长想嫁女儿吧。”
“哈哈!”宫城樱木狂笑,其他人也忍俊不止,三井恼羞成怒憋着番茄脸回头一吼:“闭嘴!”
彩子忍不住摇头。“小透真是海派和传统的结合体啊。”
“没办法啊,外公是法国人,浪漫的令人发指,我想不海派也难。”
“令人发指?”晴子觉得这形容太诡异了。
安西透笑眯眯的看着发问的晴子。“外公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要送一朵玫瑰给外婆,对她说一句‘我爱你’,如果他出差,就由我代他去做这件事。他去世的那天,让我带一束玫瑰去医院,他亲自用颤巍巍的手把花递到外婆面前,求外婆下辈子还嫁给他做妻子。”
“呜~”小透刚说完晴子和彩子已经泪流满面了,男生们也觉得很伤感。
两个女生哭的小透心中负罪感十足,更让樱木宫城心疼不已,小透苦笑着望向仙道,对方回给她一个没辙的表情,小透鬼使神差的挠挠头。“伤脑筋啊。”
流川枫听见立马就黑了脸,彩子也生出了笑意,那可是仙道的口头禅,果然是近墨者黑啊。流川枫用冰锥一样的仇视目光狠瞪仙道,被瞪的人求救似的看向罪魁祸首,结果对方同样回给他一个令人发指的无辜表情以示无奈。两人活似照镜子的互动让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哀伤的感觉也被冲没了,流川顶着一头黑线拎起小透扔到离空调近的座位上。“白痴。”
“我要挨着学姐坐!”被扔的人不满了。
流川淡淡的瞟她一眼。“少当电灯泡。”没看宫城学长黏的多紧吗,这种机会不是经常有的。
“那我去跟爷爷坐。”
流川面无表情的反驳:“老师的身材需要两个座位。”
小透满脸黑线缩回去,说的也是,大巴车的座位很窄,跟爷爷同坐会被挤扁的。看小透活像被泼了冷水的小猫,流川枫总算发现了欺负小女生的乐趣,伸手抽下她头上的白玉梳,一头乌发便散落下来。“干什么?”
“你睡觉这东西会被蹭掉。”
“我才不会睡着!”
“那是谁来的时候睡了一路?”
“你还是除了吃饭不开口的那段日子比较可爱。”
“噗!”坐在小透流川后面的藤真和三井再也忍不住了,这种对话实在好玩儿。三井见学弟恶狠狠的瞪他,心头不禁心头一阵无力。“傻小子,女人是要哄的。”他这态度下辈子也讨不上老婆。
藤真也赞同。“小透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在学校应该很多男生追捧吧。”
三井笑道:“只要她去湘北体育馆,门口必定围着很多来看她的男生,快超过流川命的人数了,两派人马对上的时候甚是壮观。”
藤真很是羡慕:“那画面一定很有趣,只可惜翔阳是男校,没有那种风景可看。”
流川确认这俩人都是为老不尊的缺德腹黑男,憋着包子脸坐回原来的姿势,却发现那个号称自己不会睡着的丫头早就睡死了,脑后不禁冒出一个大大的汗滴。流川脱下外套盖在小透身上,把她揽进了怀里,仙道好奇的看看丝毫没有被影响睡眠质量的沙丁鱼同类。“她怎么不醒?”这么大的动作死人也该醒了吧。
流川把玩着手中精美的白玉梳,瞥了仙道一眼。“她只有听到闹铃声或是睡够了才会醒。”这家伙要是碰上自然灾害估计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老师不让她自己住八成也是怕她赶上地震时跑不出来。
“你的话好像比以前多了些。”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小看啊,能让闷葫芦开口。
流川没吱声,心想我再不开口小透就只知道跟你说话了,这时藤真凑了过来。“你手上的梳子能借我看一下吗?”
“你会认?”
藤真温文的一笑。“家母喜欢这种东西,我多少懂一点儿。”说着接过梳子跟仙道换了位子,这种东西摔碎了可没法赔。
藤真把玩了很久才把梳子还给流川。“安西学妹的外婆家可能是跟皇帝关系很近的宗室后裔,这样的梳子我只在中国宫廷收藏品的宋代珍品目录上见过一把,八成是皇帝的赏赐,毕竟是超过一千年的稀罕物,就算是博物馆想买也不一定能找到货源。”
流川忽然觉得手上这把梳子变沉了,一想起她平日里居然顶着这种国宝去买菜倒垃圾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藤真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眯眯加了一句:“学妹果然是非凡人物,这种东西常人锁在保险柜里都不一定放心。”她居然真的拿来当梳子用。
流川枫阴着脸拉开安西透的外套拉链,把白玉梳放进她胸前的内口袋才觉得手不再那么沉了,藤真看的都傻了,就算人家女孩儿睡着了没知觉,也不好做这么出格的事吧。显然阿米巴原虫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无法再忍受那把梳子一秒钟,只想物归原主赶紧脱手。
安西透醒来之后看到梳子的位置,也没有脸红或是说什么,只是在送安西教练坐上自家的车之后拉住流川。“我跟你回去,有些事情必须要谈一谈了。”
下了电车安西透让流川枫背着两人的行李先回家,自己则去了趟菜市场买食物,她可不想在聊严肃问题之前冒着胃痉挛的危险陪他吃泡面。吃完饭后安西透泡了一壶滇红,直到手中烫手的茶杯变得跟手温一样。“流川,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吗?哪怕知道永远不会有结果?”
“我没有放弃的理由。”不放弃还有机会,放弃了就什么都没了。
安西透放弃了做好人,不打击他是不会死心的。“我从来不考虑找日本男人做丈夫,就算跟你谈恋爱甚至上了床,到最后结婚的对象也不会是你,所以你跟我是不会有结果的。”
流川眼睛睁大,这叫什么理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外国人吗?
“婚前的女孩儿都是云雀,自由自在嗓音美妙。西式的妻子婚后仍然是云雀,所以对他们来说一夜情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浪漫最重要;中式的妻子婚后会变成鸽子,有了固定的飞行路线,但至少还能飞得起来;日式的妻子婚后则变成了鹦鹉,人云亦云没有自我,被脚上的链子锁着再也无法腾空。”
流川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样的比喻让人不舒服却无法反驳。“所以呢?”
“我之所以跟外婆特别亲是因为我的父母没有一天不吵架,虽然他们彼此深爱。他们吵架的理由从来不变,父亲用日式的妻子标准要求我母亲,母亲则用法式的丈夫标准要求丈夫,一言不合能从家长里短辩论到侵华战争上去。我睡觉特别死也是因为他们吵架,只有忽视身边的噪音,我才不会被他们的吵架声弄的睡眠不足。所以我跟着外婆学做菜,学自理和自立的能力,一上初中就搬出家门去租房单住。所以我拒绝了爷爷让我换室友的建议,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安静的人。”除非必要不开金口的人真的不好找。
“我们从来没吵过架。”同居了半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不良的问题并没有存在于他们之间。
“他们谈恋爱那会儿据说也是模范情侣,可婚后都变了脸,父亲嫌母亲与异性朋友交往太多,母亲嫌父亲对家里事不闻不问。我们相处的好是因为我拿你当室友,你能吃到我做的饭是因为我要用劳动去顶房租让自己心安,如果结婚我很有可能不再进厨房,因为我会选择照顾孩子而要求另一半分担家务。我跟仙道学长算是知己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不会在婚后有任何改变,因为我不打算为了爱情去放弃友情。只要学长不背叛婚姻,他太太十有八九都会忍下去,甚至我上门做客还要笑脸相迎,你自问能做得到吗?”现在就已经拿人家当仇敌了,真当他女朋友还不活劈了人家?
流川嘴角微微抽搐,安西透继续游说:“还记得在深泽我给你的那一拳吗?在美国独居的时候我被个变态盯上了,后来他跟踪骚扰我,我找了练武的同伴一起把他打得半残扔进了社区附近的人工湖,那湖面虽然没有结冰但也足够凉,后来他再也没敢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流川枫惊异的眼神,安西透笑了。“彩子学姐说我是海派和传统的结合体,你只看到并喜欢上了我传统的那一面,但那不代表我海派一面就此消失了。我母亲也是一样,当初父亲只迷上了她传统的一面,跟美国女人比我母亲显然贤惠多了,可跟日本女人一比她就太过独立,独立到让我父亲不舒服的地步。你的脾气比我父亲还要倔,而我的性格也比妈妈要刚烈的多,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不会有好结果的。”相爱容易相处难的前车之鉴她已经见识过了,不会重蹈覆辙让历史再演一次,日本男人注定只有日本女人能伺候得了。
“我的话你好好想想,不要总想着往前冲,必要的时候退一步才不会头破血流。”飞出笼子的鸟怎么可能选择被人束缚的生活。
流川同学郁闷了,他一向活的简单,从没喜欢过篮球以外的东西,可他的心上人却什么事都未雨绸缪,有理有据把他堵得没了活路,让他不禁感叹旧贵族家的人果然很麻烦。安西透是混血儿,混的不止是法中日三种血统,三个民族的思想意识也在她身上融为一体,从小生在美国更让她沾染了一些美国的气息,而日本籍的父亲因为忙于工作和不善与女儿沟通,反而使得日本文化在她的思想中被排挤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所以她有中式的婉约自律,有法式的浪漫多情,有美式的直爽泼辣,却独独少了日式的顺从忍耐,她会在老师讲侵华史之前请假去旅游直到课程结束,会每天喝一杯上等红酒犒劳自己略显单薄的身体,会跟男性朋友相处的很愉快,却不会去学日本女人那为男人而生的温柔,因为她只为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