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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滚烫 ...

  •   宋涟看出她的异样,“姑娘怎么了?”

      谢晚苏勉力微笑,“没、没什么。”

      她复又道:“法师,可有破解之法?”

      佛家讲顺应天命,故鲜少会有人在求完签后问他化解之道。

      宋涟:“姻缘天定,又何来破解之谈?”

      谢晚苏不甘心:“若前世之人并非今生心中所属,又当如何?”

      宋涟被她搞糊涂了,“前世之事何人知晓,又如何得知非今生心中所属?”

      这便譬如先有鸡还有先有蛋这个命题,绕来绕去自然是说不清楚的。

      她难不成直接对宋涟说,我有前世记忆,我是重活一世的人,怕不是要让人当作疯子了。

      遂只能作罢。

      见她似是神游、默默不语,宋涟低叹。

      “两眼皆虚幻,善恶一念间,烦恼总无边,因果皆是缘。”1

      “施主若定要问求一法,那贫僧以为,不如忘忧。”

      “忘忧。”

      谢晚苏回过神来,默念了一遍。

      是了,当下不能把握的,便还是虚妄,真真假假,无足考证,把握住能把握的,便足够了。

      “法师之言,醍醐灌顶,让小女子受益。”

      谢晚苏渐渐平复下心绪,她朝立在门下的锦芳招了招手,示意她将今日准备好的礼物呈上。

      锦芳捧出一匣锦盒,置于桌前,打开螺钿盒盖,满满一斛玉珠、流光溢彩。

      “出家人不持金钱戒。”

      宋涟赶忙推却。

      谢晚苏却道:“小女子倾慕法师高妙佛音,望时常受教,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法师莫要推却。”

      谢晚苏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便是要时不时来登门造访,与他结交,而这一斛玉珠,便是结缘之礼。

      宋涟却道:“姑娘言重了,传播佛法教义,本就是出家人本分,谈何酬谢。”

      谢晚苏早有预料,索性不与他再推,道:“既如此,那法师不如看看此画,如何?”

      说罢,便让锦芳取画展轴,示于人前。

      “此丹青乃吾亲手临绘,赠与法师,聊表心意。”

      这幅画对宋涟来说,属实是投其所好了。

      上一世,她便见过他在御书房中,对着此画原作驻足凝神,感慨不已,后来听人方才得知,那是他先师的绝笔。

      眼下,她送的虽是摹本,却也足以让他慰藉良多了。

      果不其然,宋涟在瞧见画时,便牵动了心神。

      “施主所临的,乃是前朝太傅王守德的,空山新雨图。”

      他抬眸,认真打量起谢晚苏来。

      “施主是……”

      纱窗漏影,碎光轻动,少女华裙玉钗,明艳灼灼,笑时眸色熠熠,宛若秋水横流,墨鬓花颜、朱唇皓齿,昳丽自不可言。

      “小女姓谢,名晚苏,乃是当朝兵部尚书谢堰远之女。”

      宋涟顿了一息,顷刻单手持掌,躬身鞠礼。

      “原是谢国公之女,失敬。”

      谢晚苏笑道:“不敢当,小女一心向佛,往后,恐有劳法师多多提点。”

      宋涟:“谈何劳谢,此分内之事。”

      “法师。”

      谢晚苏冷不丁低唤了一声。

      宋涟还未反应,身前少女倏尔欺身靠近两步,在他身侧悄悄递话,颇是神秘。

      “不如法师收我做个闭门弟子,如何?”

      说罢,还不忘福身作礼,双手交叠,冲他俏生生唤了一声: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宋涟微怔,鼻尖已闻得一缕幽兰暗香,侧眸垂望,只见少女长睫扑朔,容色璨丽如红药初绽,她狡黠冲他眨了一眨眼睛,杏眸潋滟生辉,直撞入人心底。

      宋涟连忙退后两步,垂眸婉拒:

      “谢姑娘过谦了。”

      “谢姑娘天之骄女,灿若明珠,贫僧何德何能收你为徒。”

      “不过,往后姑娘大可来问习佛法,贫僧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涟的拒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谢晚苏不再强求,本着来日方长,定有转圜之机,便颔首应:

      “好,那便多谢法师了。”

      说罢,含笑一福礼,领着丫鬟转身去了。

      佛堂再次恢复了寂静,唯有黄铜香鼎的青烟在细细飘腾。

      桌案上,丹青犹在,用彩古朴,墨色流淌、恬淡雅趣,描摹者功力可见一斑。

      宋涟抬眸,倩影渐离,蓦地,眼前恍惚变得混沌起来。

      阖上眸子,脑中竟渐渐涌现一些零碎的画面,宛如旧日岁月的重现。

      巍峨庄严的宫殿下,日光浓烈,鎏金满地。

      隐隐绰绰间,身着天丝凤袍,头戴紫金凤冠的女子,正缓步而来,清丽绝伦,明眸皓齿,美艳不可方物。

      她朱唇轻启,耳边东珠缀缀。

      “宋大人,请留步。”

      宋涟伫步,看向她,“不知娘娘,有何事指教?”

      女子向前迈进一步,俯身轻凑,衣料摩挲间,与他广袖交叠,玉指纤软,悄递给他一封密信。

      四目相撞,她冲他微笑,面若桃李,明眸潋水,如微醺之态。

      “宋大人可曾想过,跟本宫一条心?”

      画面戛然而止。

      铜炉前,宋涟手中佛珠轻轻晃了一晃。

      仅一道木墙之隔,佛堂后室。

      轩窗之下,水墨绢丝屏风掩映着对坐手谈的两道身影。

      一道白衣胜雪、如璋如圭。

      一道绯袍似锦、明烈张扬。

      二人对弈之时,亦将前堂的动静尽收耳底。

      其间,白袍男子在听到前堂女子脱口而出的“倾慕”二字时。

      指尖棋子倏然不稳,生生脱了手,啪嗒一声砸落在紫檀棋盘之上。

      对面,绯袍男子抬起桃花目,眉眼含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表兄,你这是怎得了?”

      见对面不语,他将手中棋子掷入祺盒,翘起二郎腿,顽劣一笑。

      “看来这棋……表兄是没心思下了?”

      对面依旧不语,面色略略沉下来。

      他竖耳又听了前堂半晌,突然唰得一下摇开了手中折扇,满面狐疑。

      “表兄,你说那谢家女,莫不会真想不开,心慕宋涟这等的出家人吧?”

      否则,她怎会如此示好宋涟,对他这等献殷勤?

      叶辰是知道萧珹安的筹谋的,亦知他有心借谢晚苏拉拢谢家这棵大树。

      故他忍不住去瞧萧珹安的脸色。

      果不其然,萧珹安面上阴霾尽显。

      他偏偏还在火上浇油:

      “表兄别灰心,这女人嘛,最是善变,待她哪日发觉那和尚全无半点人情,油盐不进,便会知难而退了。”

      萧珹安眸底愈发沉冷。

      “你就这般笃定,她倾慕宋涟?”

      叶辰打了个哆嗦,卖乖起来,“表兄,我这不也是推测嘛……”

      “你的推测,向来不准。”

      萧珹安豁然起身,拂袖而去。

      *

      大雄宝殿外,两方鎏金铜鼎,香火不绝,石阶之下,两株菩提高大繁茂、郁郁葱葱,引得往来香客悬牌许愿。

      谢晚苏今日亦请了福牌,准备亲自挂到菩提树上。

      为了挂的高些,显目些,她特向寺中僧人借了杌子,踩着往上够。

      “这里如何?”

      谢晚苏攀着一处枝丫,摇摇晃晃将手中福牌伸过去。

      她本等着锦芳的回应。

      却蓦然听得一声男子嗓音,如澧泉般淙淙流过。

      “嗯,此处正好。”

      那嗓音熟稔异常,仿若刻在骨子里,让谢晚苏心头猛然一跳。

      她回眸,瞧清那人颜容,更是吓得重心不稳,手中福牌脱出,从凳上摔了下去。

      “小心。”

      好在一只手及时将她托扶,才免于摔落在地。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香,她整个人直挺挺靠在萧珹安怀中,纤腰被他的手臂圈护着,左肩头亦搭了他的一只手掌,衣料相碰,亲近异常。

      谢晚苏回过神来,双手并用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垂首敛衽行了一礼。

      “晋王殿下。”

      萧珹安瞧着她。

      一席皎皎华裙下,清丽脱俗宛如新月一般。

      果真不凡,微微顿首,心中却陡生一股异样。

      方才,他的手不经意搭上谢晚苏肩头那一瞬,不知为何,竟有一股火热的酥麻感,滚烫灼热,涌淌而过。

      实在是古怪。

      谢晚苏察觉到萧珹安略带审视的目光,突觉左肩处衣衫凌乱,竟无意裸露了半片雪肌,连同那殷红的蝶样印记,也暴露了出来……

      一时窘迫,她急忙伸手将肩头衣褶抚平,又顺带理了理前襟,这才平复了心神。

      “姑娘!”

      不远处,锦芳匆匆赶来,她方才瞧见谢晚苏险些跌倒,这才飞也似的奔回来,眼下更是自责不已。

      “姑娘可有碍?”

      “都是我不好,方才那小师父同我招手,便离开了几步,不料竟险些让姑娘摔了。”

      “多亏了晋王殿下。”

      锦芳转向萧珹安,行礼拜谢道:“多谢晋王殿下出手相助。”

      萧珹安淡淡:“凑巧而已。”

      锦芳退到谢晚苏身后,不再言语。

      谢晚苏直直对上萧珹安,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萧珹安也并未就此离去,反而前来搭话。

      “谢姑娘今日,亦是来上香的?”

      谢晚苏硬着头皮答话,“是,听闻永嘉寺香火很灵,故特来一拜。”

      萧珹安神色淡然依旧,却是没来由道了一句。

      “不是特地来寻人的?”

      谢晚苏一怔。

      莫非他方才瞧见自己去后院寻宋涟了?

      一时辨不清他话里的深意。

      但还是依礼回了。

      “玄极法师佛法深妙,普度众生,禅室中亦有灵签可求,京中人人向往,故来此向法师问法求缘。”

      谢晚苏尽量把话说得圆融妥当,却还是没能阻住萧珹安的追问。

      “既是求缘,可问出什么了?”

      谢晚苏一时哽住,世人皆赞萧珹安有理有度,可他眼下对她如此堂而皇之大肆追问,未免太没分寸了。

      “此事……”

      她顿了顿,旋即微微福身、略一施礼,“还恕无可奉告。”

      萧珹安微微翘起唇角,面上神情难辨。

      “好一个无可奉告。”

      谢晚苏此刻只想逃离,随意寻了个由头便要溜。

      “殿下,臣女家中还有旁的事,今日就先行一步了,望殿下容量。”

      说罢,领了锦芳便要匆匆离去。

      萧珹安哪会那么轻易遂她的愿,她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他朗声唤住。

      “谢姑娘留步。”

      谢晚苏不得已只好顿住脚步。

      萧珹安踱步而来,停在她跟前,深深望了她一眼,说道:

      “家中有事,便连福牌都不要了?”

      他向她俯身,伸手,掌心摊开,将方才她掉落的福牌奉上。

      谢晚苏低垂着眼眸,只觉一时进退两难。

      方才明明还在系福牌,此刻偏又推说家中有事,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萧珹安的嗓音清润非常,明明是谦儒雅致的君子模样,却无端让人感到脊背寒凉。

      他长眸漆清,始终注视着她。

      “吾不解,何故谢姑娘每每见了吾,都急不可耐地要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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