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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萧淑妃 ...

  •   夜色中,点点红光映照池面,玄色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影影绰绰,瞧不真切,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

      沈长宁红唇微动:“皇叔?”

      萧珩颔首,“娘娘。”

      算是问过安了。

      刘美人和静嫔听到“皇叔”二字,脸色煞白。

      当今皇室宗亲少得可怜,还能被称上一句皇叔的,也就只有藩王萧珩。

      传闻萧珩长得青面獠牙,奇丑无比,性情又凶戾嗜血,阴晴不定,偏手握一方兵权,寻常官宦见到此人都得绕道走,不敢直面其锋芒。

      没想到今日居然在留园遇上了。

      两人哆哆嗦嗦,就连请安行礼都忘得一干二净。

      萧珩斜了二人一眼,声音冷厉:“没人告诉你们不允许靠近此地吗?还不快滚!”

      尽管有半张银色面具遮住额角青痕,却也遮不住他周身的阴郁之气。

      “这就走,这就走!”刘美人与静嫔互相推搡,急忙使唤宫人赶紧划船离开。

      沈长宁飞快抬眸扫了一眼。

      前方不远处赫然是一座青石仿木石舫,卷棚屋顶上覆有黄色琉璃瓦,坊身两侧镶嵌着古朴的雕花栏板。

      沈长宁记得,萧淑妃一心向佛,喜好清静,是以当年建昭帝专门在留园的莲池旁建了一座石舫,远离喧闹,静谧又不失清雅。

      虽然萧淑妃后来成了罪妃,但建昭帝始终对其念念不忘,这座石舫再也没有第二个妃子住进去。

      直到萧淑妃逝世,每年留园避暑,萧珩都会在这住上一阵子缅怀生母,且从不让人靠近。

      沈长宁眼看刘美人和静嫔慌不择路,想到萧珩心中的忌讳,便冲萧珩歉意一笑,“本宫忽然有些不适,先告辞。”

      刘美人和静嫔是她引来的,不慎打搅皇叔安宁,沈长宁心中不好意思,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端庄大方的仪态。

      萧珩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点头,沉默着下了逐客令。

      沈长宁身姿迤逦,背影袅袅婷婷,直到拐了个弯才提起裙裾跑得飞快。

      夜幕深沉,满湖红莲摇曳生姿。

      萧珩凝望着她慌忙逃离的背影。

      他生来不详,克父克母,茕茕孑立,已然习惯了旁人的恐惧和远离。

      “娘娘!”

      碧荷在后头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娘娘,您跑这么快做什么?”

      确定自己已经远离石舫,沈长宁拍拍胸口。

      好险好险,还好她跑得快。

      碧荷不解询问:“娘娘,你慌什么?”

      “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沈长宁反问,见碧荷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小声提醒道:“今天是五月初八。”

      五月初八,是萧淑妃忌日。

      旁人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萧珩。

      *

      正当沈氏和灵霜说说笑笑间,外头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沈妈妈掀开竹帘,神色焦灼:“娘娘,咱们回不去了。”

      沈氏停下手边的活计。

      此去江南,会经过吴兴,对沈氏而言,不仅是去消暑,更是难得一次回娘家的机会。

      长宁也闻声转过头去。

      就听沈妈妈无奈说道:“冷宫里的萧淑妃……殁了。”

      小长宁顿时从榻上滑落。

      今天是五月初八。

      消息来的突然,阖宫震动。

      彼时建昭帝还太极殿批奏折,乍然从禁军口中听闻消息,握着朱批的手一抖,在笺纸上晕出一点殷红。

      建昭帝下令取消行程,恢复萧氏位份,以皇贵妃之礼葬于妃陵。

      长宁未曾料到,萧淑妃会在这一年逝世,得知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珩,忙不迭从地上爬起。

      暮色渐沉,长门殿外,阴风泠泠,树影婆娑,庭前落了满地寂寥,全然不同别处的繁花似锦,草木峥嵘。

      建昭帝在高公公的搀扶下,第一次踏入此处。

      他望着满殿的荒芜,胸口忽然一恸。

      李皇后用帕子掩住口鼻,说道:“皇上,这冷宫阴气重,您可要保重龙体,为萧淑妃入殓的事情,臣妾会安排好的。”

      建昭帝没有理会她,而是缓步踏上石阶,透过掉漆的朱红大门,一片白色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宫人已经用担架将萧淑妃的遗体抬了出来。

      李皇后忙皱眉催促:“还不快抬下去。”

      “慢着。”建昭帝出声阻拦,“把白布掀开。”

      见宫人犹豫,建昭帝再次重复:“把白布掀开!”

      宫人诺诺应是。

      白布下,是一张苍白的绝美容颜,了无声息。

      建昭帝满眼不可置信,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传来冰凉触感。

      建昭帝身形一晃,险些晕倒。

      “别碰她!”

      一道稚嫩却凌厉的声音传来。

      萧珩从长门殿中冲出,挡在萧淑妃遗体前,目光如鹰,一字一顿道:“你别碰她!”

      “放肆!”

      李皇后怒喝,“哪里来的野孩子?还不快拖走!”

      禁军冷着脸上前。

      萧珩仍旧紧紧护住担架,仰面迎上建昭帝和李皇后,不肯退让半分。

      望着那张与萧淑妃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建昭帝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当年萧淑妃被打入冷宫,九皇子不过才两岁。

      时隔数年,建昭帝对他的印象逐渐模糊,但对于萧淑妃的相貌,他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之人的五官与萧淑妃如此相似……

      建昭帝情不自禁往前半步,正想问他是不是珩儿,可对上他额角的青痕,又改了口。

      “你是何人?”

      萧珩宛如一只凶猛的幼兽,獠牙渐渐亮起,浑身散发着凶戾之气,并不答话。

      李皇后捏紧帕子,凤眸一转说道:“皇上,这仔细一瞧,他长得倒与萧淑妃有几分相似,当年您将九皇子一并打入冷宫,他许是您和淑妃所生的九皇子?”

      建昭帝蓦地扭过头看向李皇后。

      林女史忽然道:“九皇子出生时,皇上娘娘都在场,九皇子面上可没有青痕。”

      李皇后一愣,又开始打量萧珩,不知想到什么,掩唇一副惊讶的样子。

      建昭帝见状,眸子微眯,“皇后可是有话要说?”

      李皇后勉强笑了笑:“臣妾不敢胡乱揣测。”

      她越是这般遮遮掩掩,建昭帝就越是要知道。

      “朕恕你无罪。”

      李皇后这才一脸难为情,“臣妾觉得,这孩子多少与萧淑妃有些渊源,也在想他会不会就是珩儿……”

      “可是,”李皇后话语一顿,“皇上,珩儿出生时您是在场的呀,他承了淑妃的美貌,生的白白净净,脸上怎会无端生出青痕呢?实在是怪事一桩。”

      建昭帝浓眉皱起,“你究竟想说什么?”

      见李皇后欲言又止不敢说,林女史上前一步,“奴婢有话要说。”

      林女史自知接下来的话大逆不道,便先跪下请罪,然后禀道:“皇上,您日理万机有所不知,萧淑妃曾与人有染,秽乱后宫,可见不是个安分的,那九皇子是否为皇室正统……”

      “住口!”建昭帝勃然大怒,指着萧珩,“你是想说他非朕亲生是吗?简直大胆!”

      此话一出,几乎可以说明,建昭帝已经认定眼前之人就是他与萧淑妃的孩子。

      林女史飞快看了萧珩一眼,叩首:“皇上明鉴!倘若淑妃清白,她的孩子又怎会在出生后,面上无端长出青痕?这不是报应和不祥之兆又是什么?定然是淑妃品行不端,才会给自己的孩子引来灾难!”

      建昭帝铁青着脸,“将这胡言乱语的奴婢拖出去杖毙!”

      “皇上!”

      李皇后大惊失色,忙跪下说道:“皇上,林女史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建昭帝怒极反笑,“好啊,朕倒要听听,你们还能胡编乱造些什么!”

      李皇后小心观察皇帝的面色,“臣妾统领六宫,确实……确实听过一些传闻。”

      建昭帝睥睨着跪在青石板路面上的皇后,额间青筋暴起。

      “臣妾听说,萧淑妃当年来大魏和亲时,与一名随行侍卫互有好感,但碍于两国邦交,萧淑妃才不得不将此情舍去,直到后来萧淑妃通敌叛国,将军情泄露被打入冷宫,这个侍卫再度出现,与淑妃……”

      “无稽之谈!”

      建昭帝拂袖打断,“朕不想听什么传闻,朕只看证据!既无实证,休要胡言!”

      他虎目圆瞪,将在场之人一一扫过,“今日之事,若有人敢走漏半点风声……杀无赦!”

      说着,他又紧盯萧珩。

      李皇后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林女史的话更是牵强附会,禁不起推敲。

      可她们的目的,仅仅是想在他心中放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种子一旦落入泥土,就会生根发芽。

      疑心之下,建昭帝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你,究竟是谁?”

      他们目光相接,交织一处,仿佛迸发出激烈的电石火花。

      那双寒潭般深沉的眸毫不避让:“萧珩。”

      建昭帝眸子微闪。

      果真是他的九皇子。

      见皇帝有了动摇,林女史不死心,连忙膝行上前,“奴婢有一法,不如来个滴血认亲,倘若真是皇室血脉,也好证明淑妃清白。”

      建昭帝再次打量萧珩,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自己的痕迹。

      萧珩看出皇帝眼中渐渐升起的疑窦。

      他冷笑:“我从未说过我是九皇子。”

      萧珩虽年纪小,但思路清晰,墨眸沉静,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安静睿智。

      他眼神扫向李皇后,语气冷淡:“我姓萧,不姓拓跋,与皇家无半分关系。”

      当初皇帝与她们母子恩断义绝,世人皆知,建昭帝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儿子。

      既无关系,再利用他往萧淑妃身上泼脏水,就显得可笑至极。

      李皇后一噎。

      萧珩确实没说过他是皇子。

      宫人已经端来水碗和银针,与林女使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建昭帝深吸口气,究竟还是心存怀疑,便示意林女使开始。

      林女使得令,也不管萧珩是否愿意,直接拽住萧珩将他的手指刺破。

      林女使拽的正好是骨折的右臂,前几天刚接上的手臂再次受创,萧珩额上冷汗涔涔。

      啪嗒。

      一滴鲜血落入水碗。

      很快,又一滴血珠落入其中。

      建昭帝屏住呼吸,一息过后,他勃然大怒,抬手将水碗打翻。

      “萧瑞安,萧瑞安……好你个萧瑞安!”

      建昭帝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一脚将破败的殿门踹倒,高公公急忙阻拦,口中不断喊着皇上息怒。

      皇帝又接连踹翻脚边几个花盆,仍觉不解气,上前一把揪住萧珩的衣领,目眦欲裂:“说!你爹究竟是谁?是谁?”

      脖颈一紧,萧珩面色苍白,眼神却倔强,咬牙道:“我,没有,爹。”

      建昭帝更是怒气冲天,倏地拔出禁军佩剑。

      “爷爷。”

      耳边骤然传来软糯的呢喃:“爷爷,爷爷……”

      小长宁一阵小碎步跑到建昭帝脚边,拽着他的衣摆摇晃,明眸清澈,另一手正拿着破碎的瓷碗。

      高公公头疼不已,“郡主,快放下,这东西危险……”

      他上前从长宁手中取出碎片,忽然一愣,又仔细摸了摸,惊呼一声:“皇上,这碗有问题!”

      李皇后和林女使均是脸色一白。

      高公公拿着碎片上前,“皇上您瞧,这碗壁上油光滑亮的。”

      他指腹一抹,欣喜道:“是清油啊皇上,滴血验亲时若在水中加入清油,即便亲生父子也不能相融。”

      “哐当”一声,建昭帝手中长剑掉落,捧起碎瓷片亲自摸,果真如此。

      原本盛怒的建昭帝突然开始狂笑。

      萧珩从建昭帝手中躲过一劫,幽黑眸子看向靠着建昭帝的小长宁,薄唇紧抿。

      又是她。

      长宁小脸粉嫩如花,睫毛漆黑而卷长,正傍着建昭帝撒娇,笑得眉眼弯弯。

      察觉到萧珩投来的视线,长宁松开手,转而朝他跑去,一把抱住萧珩的腰,毛茸茸的小脑袋贴着他的衣裳,像只猫儿般亲昵地蹭着。

      萧珩木木杵在原地,垂首看向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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