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清羽习习

14、十三

　　天枢遥遥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凌空一跃、纵身而下！
　　他袍袖翻飞如苍鹤，手中长剑直指赤水——流水之中仍有挣扎涌动的黑气作祟。

　　长剑在他手中服帖如笔，渐渐在空中绘出一个灵阵形状。
　　天枢收剑，居高临下望着苟延残喘的黑水：“去！”

　　灵阵落入赤水之中，一瞬间风止、浪休。镇于水底的法阵四周流转着浓郁的血红光华，牢牢封印住四散的魔气。
　　天枢复一扬手，两柄剑从他背后飞出、向赤水而去，如流星过度、弩/箭离弦，齐齐钉在河床之中！
　　一时间，玉珠飞散、琳琅之声不绝，水中魔气彻底烟消云散，流水显现出往日的清澈透明。

　　确认已将魔气斩草除根，天枢这才收回剑，向孤桐走过来。

　　方才被孤桐安置于安全地界的小妖怪已经手脚并用地跑了回来。眼见危机解除，小妖怪正劫后余生地抱着孤桐的手臂不肯放。
　　天枢在二人面前站定，孤桐下意识心虚地向左挪动半步，意欲挡在小妖怪之前。
　　无奈小妖并没察觉他的心思，反而颇为激动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学着孤桐的样子喊了一声：“星、星星！”
　　孤桐：“……”

　　出乎意料的是，天枢伸出手，耐心地摸了摸小妖怪的头，算作是回应。
　　而后，才看向孤桐。

　　孤桐方才对上滔天魔气时怀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如今对上天枢，却再无那般底气。
　　被天枢一眼看过来，还不等天枢开口，孤桐便老老实实低着头坦诚认错：“星君，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擅自离开仙界……”

　　天枢淡淡道：“抬头。”
　　孤桐下意识照做，天枢伸手在他额头敲了一击。

　　孤桐蒙了一瞬，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额头，微微睁大眼望向天枢。
　　天枢将桐木剑递过去：“你的剑。”
　　孤桐接过，觉察到方才剑身上的裂痕已被人以灵力填补抹平。

　　天枢看他收剑入鞘，又道：“伸手。”
　　孤桐老老实实地举起手摊在身前，天枢同样以掌覆盖其上。天枢释出一缕探查的灵气，顺着孤桐四经八脉游走，融融暖意透过经脉传至四肢百骸。
　　天枢拧紧眉，想说些什么，但碍着身边好奇咬着手指望着二人的小妖，最后还是强压了下来，只从袖中取出一个玲珑小瓶，递给孤桐，道：“老君的丹药。”
　　孤桐不敢拒绝，只有敛容屏气、低眉垂眼谢了一声。

　　天枢有话不好直说，索性转了话题，道：“方才你们在赤水中见到的，是魔念。”
　　“魔念？”
　　“魔气汇集，逐渐形成魔念。魔气只是天地中一阵邪气，来去自由、无拘无束，但若是生成魔念，便有吞噬三界生灵的邪性，甚至能生出贪婪的神志，如同仙、人、妖一般思考。”

　　天枢问孤桐：“你知道赤水从何处来么？”
　　孤桐道：“赤水为昆仑九川之一，自昆仑而来。”

　　“那你可知赤水最终流向何处？”
　　孤桐迟疑摇头。
　　“……”
　　天枢满脸都写着“连这都不知道你就敢擅闯妖魔道”。

　　天枢闭了闭眼，道：“赤水最后会流向大荒。”
　　“大荒？！”孤桐讶然睁大眼。
　　天枢严肃道：“你们若继续往下走，便会闯入大荒——到那时，哪怕是我也救不下你。”

　　天枢说着，又看了一眼孤桐。
　　孤桐怕又被敲额头，不自觉往后挪了一小步。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那些……那些魔念，难道便是从大荒中生出的？”

　　“是。”
　　天枢点了下头。
　　“魔念由大荒中央孕育而出，不断向外扩散。十年一回的大荒巡察便是为巡视大荒魔念是否外溢、以免其为祸三界。”
　　“紫微大帝观宇宙，道三界灾祸将生、人间兵戈将起，特命我与勾陈大帝麾下天狱星君、青华大帝麾下庭庭元君一同巡察。”
　　“几日前，我们沿魔念外溢的方向查探，发现魔念已扩散至周围的江河之中，若再晚一步，恐怕整条赤水都会被魔念污染。”

　　孤桐欲言又止。
　　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对天枢道：“小妖说，它娘亲所住洞穴，便是在赤水下游……”

　　天枢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正欲开口说什么，忽然回身抬头，望向半空：又有二仙人赶来，遥遥站在远处半空之中。
　　正是与天枢一起，负责巡视大荒的二位星君。

　　其中一位元君冲天枢二人行了一个礼，笑道：“天枢，那便是孤桐君？”
　　天枢淡淡点了点头。
　　她身边另一个满头火红的星君挠了挠头，似乎还没搞清状况，憨憨地问：“孤桐是谁？”
　　元君笑容一僵，侧头与他悄声道：“是天枢的仙侣！”

　　红发星君这才恍然大悟，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哦，原来是天枢的仙侣啊！那他是特意赶来大荒探望天枢的吗，了不起啊，感情真好啊！”
　　——虽说是“悄悄话”，但在场四人皆是仙人，连小妖怪这种耳聪目不明的都听了大概，叽叽咕咕地复读道：“仙、仙侣……孤桐是仙侣……”
　　庭庭元君尴尬掩面，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唯有天枢面色不改，回头对孤桐二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稍等，我去与他们交代一声。”
　　闻言，孤桐和小妖怪动作一致地乖乖点了点头。
　　天枢轻轻笑了一下，走了。

　　待天枢走远，孤桐低下头与抓着他衣袖不放的小妖怪对视一眼，忽的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小妖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嗷？”

　　“这下糟了……”孤桐发愁地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我们偷溜出仙界被星君抓个正着，赤水下游情况又那般严重，星君必然不会同意我们继续往前去，怕是要被带回仙界了。”
　　小妖怪眨巴眨巴眼睛：“可，可是，是仙、仙侣……”
　　孤桐的手一顿，无奈道：“是仙侣也没有用！星君不是求一求便会改变主意的人……”话到一半，他忽然思索道，“但若是……求他帮忙，将这片凤凰翎带给你姨姨，或许有几分可行？”

　　天枢很快便回来了，道：“走吧。”
　　孤桐拉起小妖的手，乖乖跟在他身侧：“那二位星君呢？”
　　“他们只是来查看赤水情况，我已将此处魔念祓除，他们便去别处巡视了。”

　　“那……星君你也要继续巡逻下一处吗？”孤桐试探着问话。
　　天枢瞥了孤桐一眼，道：“你二人之中，一个是对驱魔之术一窍不通的地仙，一个是尚未成年的小妖，你们还在此地逗留，你觉得我能安心去巡逻？”
　　“……”孤桐鉴貌辨色，顺从地闭嘴了。

　　三人沉默前行，连小妖怪都没敢大声叽咕。
　　孤桐仍在心里琢磨该如何自然地提出请求，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前方，突然一愣：他们这是……正在往赤水下游方向前行？

　　孤桐不由疑问道：“星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不是要去寻它的娘亲，”天枢没有回头，淡淡道，“还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