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歌伎胭脂 ...


  •   周行致的应酬,渐渐多了起来。

      其中各式各样的邀请往来,也不再局限于正式的聚会场合。

      包括一些退朝后去河中楼船上听歌吃宴席,或是去商业繁华的中心地段上一座小楼听歌伎唱歌乐伎弹琴,哪怕是被邀请到三品大官宅子里看斗蛐蛐,被二品大官邀请去听他家养的乐团新出的词牌。

      种种种种,不一而同。

      周行致看来是真正地在这名利官场里沉浮起来了,游得相当恣意。

      他也很少再回家吃晚饭。

      那个内城角落里的大宅,常常只在深夜才迎回它的主人,那主人往往也一身酒气,直入最大最舒适的那间房间,躺在床上,蹬掉鞋子完事。

      第二日,自有婢女给他准备好洗浴的热水。

      是的,应酬换衣服并不需要回家,精明的官员们都会准备好衣箱子放在马车上,只要朝约好的朋友打一声招呼,登车换个几分钟,就能焕然一新地赴宴了。

      偶尔休沐,周行致也忙着参加各种踏青、诗会、郊游登楼……

      家,再也不是骏马的羁绊。

      他放肆地驰骋着,像在宽阔无际的大草原上徜徉。

      …

      下午时分,天正热,宅子里和平素一样安静。

      家仆们这个时段都没活干,聚在院子边上的阴凉地里往太阳地里看。

      因为林青正在院中舞剑。

      南都的武学,典藏有不少,却无人关注,乃至军部还会定期贱卖。

      林青第一次见到时,却视若珍宝,统统派人购回。

      他有预感,南朝的丰厚底蕴,能让他的冷兵器掌握更上一层楼。

      剑出如凌厉雪片,旋转飞翔,时而如苍鹰掠过的刹那,时而如虎狼锋利的咬合,灵活的舞动间似乎包含了这天下各式各样杂而不精的武术,却又浑然如同一个整体,攻守兼备,精炼得只剩下纯粹的进攻——防守——打断——反击的杀人组合。

      没那么花哨,却矫健有力,内含至理,能无声无息地勾住路过的人的视线。

      伸长脖子的家仆们就是放弃了抵抗的那些路人。

      哪怕是光注意着林青上身的肌肉鼓动变化,也能让那些汉子瞪大眼睛看得入迷。

      力与美的完美结合,看过了一次,就能让他们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也不想在勾栏里为那些耍剑花的武伎掏铜板。

      今天,似乎要有不同的事情发生。

      家仆们发现林青的剑越舞越快,快到了肉眼难辨的银光闪烁后,又重重一沉,越来越缓慢,仿佛无锋重剑在劈砍。

      就在灵巧和笨拙的极限转化中,林青默念着心头闪过的种种冷兵器。

      融会贯通的领悟只在一瞬之间,而过后就再也不遗忘。

      他似乎心有所感,忽然仰天长啸。

      啸声如龙,震动了小半个南都。

      啸尽之后,林青浑身热汗,眼角眉梢却都是喜意。

      虽然魔方没有提醒,但他感到,自己的冷兵器掌握已经突破了。

      “剑奴,毛巾!”

      林青刚喊完,就不得不扬手,接住剑奴雀跃的一扔。

      “好家伙,”他故意沉下脸,“今天请大家吃饭,我唯独不请你……”

      剑奴大惊,跑上去呜呜呜地叫。

      “才怪。”林青说完剩下的两个字,低笑着转身。

      这小女孩叫得实在太像个小傻子了。

      …

      奇怪的啸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惊讶。

      在南都,每天都有几件怪事发生,供人们津津乐道,如果还为怪事一惊一乍,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南都人。

      这天退朝,周行致被一位四品文官邀请一同去南都最有名的青楼唱馆——玉寒楼。

      这座青楼之所以冠绝南国天子之城,正是因为其中那七大名妓,各个身怀绝技而艳丽无双。能够打动青楼歌伎,一直被南国官人才子都视作个人魅力的最高象征之一,尤其是有名有姓的伎子,若能相携入房,当被写成一时佳话。

      玉寒楼七大名妓,四位名声稍差,也是南都一流,另三位却是南都顶流。

      这七位,至今没有人能得到其一。

      那四品文官在与周行致进门时,还打趣道:“周将军如此一表人才,说不定能有所斩获。”

      “章兄高抬了。”周行致微笑着回道。

      两人谈笑着,官气傍身,如行龙虎之步,那高高在上的自如感,一下子就吸引了青楼里那些女子和妈妈们的视线。

      一个妈妈小碎步走上来,堆起笑脸迎接。

      “两位官爷请进,奴家为您们准备了尊座。今夜奴这里的七大头牌有两位出来唱词,分别是蝶蝶、金梳儿。”

      四品文官却叹了叹气,打开扇子,在扇后朝周行致说了句:“遗憾啊,遗憾啊,那三位顶流却是不爱出场见我们了。”

      周行致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很好奇很想听下去一样,问:“章兄,为何是‘不爱’见我等?”

      “周将军莫非真是以为她们的出场是按顺序,轮流来的?”

      文官摇着扇子叹气道:“唉,周兄单纯了啊,这南都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看人下菜碟,这听曲儿的地方肯定也是如此啦。”

      周行致状似大悟地点点头:“章兄教育的是。”

      说话间,他们二人就坐在雅座里了,纱幔拉开,一身金色紧身衣裙的蝶蝶盘起长发,头戴金簪珍珠串,盈盈下拜。进而两位梳妆精致的少女出来为她肩系薄纱轻衣,又走着整齐的小步退下。

      奏乐响起,琵琶、笛子穿插,铃儿声或急或徐,蝶蝶便在场中摇摆手臂、腰肢,翩翩舞动。

      那金纱薄衣也款款飞起来,轻盈又沉重,丝滑浮动的线条如金色的海浪滚滚在空中。

      毫无支点,凭空起飞,便是蝶蝶。

      那四品文官看得如痴如醉。

      周行致却有些沉沉欲睡。

      对他来说,这种得到了也不过涨一点小声名的女人,毫无吸引力可言。

      漫长的音乐声渐小,蝶蝶退场,换上那金梳儿,抱着琵琶弹曲子,弹的是《破阵子》,急促处宛若矛枪突刺,缓慢处又似将军坐镇指挥。

      那文官本就自诩是个理解武人、照顾武人的小众官员,听到这曲子当即是振奋无比,摇动双臂,双眼睁圆,也不知是演给周行致看的还是真有如此激动。

      坐在一旁的周行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微微冷笑。

      如此靡靡之音,就算能模仿出沙场气氛的百分之一,只要一想到是个深居教坊司的乐官所作,顿时就觉得干乏无聊。

      奏了二三曲,很快金梳儿也下场了,其中那金梳儿唤人将自己的门牌交给那位四品文官,请他到房中一谈词牌之精妙。

      文官兴奋无比,拍拍周行致的肩膀,也没注意到周行致被他拍肩时厌恶地压抑住躲闪冲动的表情,说道:“周兄!看来我要比你先一步抱得美人归了!你且回家罢!不必等我!我说不定要和美人长谈一夜呢!”

      周行致心中冷笑这文官大抵只是进去聊个十几分钟,却幻想整夜,真是高看自己。

      不过一种留回头客的手段而已,他区区四品可不值这个价。

      至于身为从四品、还是武官的周行致,则毫无幻想,当即起身离开。

      却就在他走到那门外,准备向自家的马夫招手时,寒玉楼里一个少女却气喘吁吁地追出来,将一块醉红新色的小牌子交到他手里。

      周行致回身一看,那少女眼巴巴地看着他。

      “胭脂小姐嘱咐我,务必务必留下将军。”

      胭脂,身处南都最著名的歌伎之列;去年中秋被评选为两位并列南都第一嗓的歌女其一;而其容貌姿态,又入南都前五的名榜;在寒玉楼,则是那七名妓的三王牌之一。

      周行致抛了抛手里的小牌子,淡淡一笑:“为什么?”

      少女却道:“您只有去了,才能明白,妾身又如何敢知道?”

      周行致掩藏住唇边不自觉想要流露的笑意,回身走回寒玉楼。

      …

      寒玉楼三楼。

      回廊将周行致引到了最深处。

      那扇小小的深黑色木门似乎是檀木所作,散发着淡淡的异香。门边,一对挂联是香樟木所制,阴刻了两列飘逸的字体,用胭脂泥涂色。

      周行致缓缓走近默读出那小字。

      色如美人面,色入良人眼。

      正讲的是胭脂。

      他轻轻叩门数次,便有人从里开门。

      一室芬芳席卷而出,氤氲的轻红荡漾,绢丝帘布,玉帐罗纱,妆台明镜,皆入周行致那双犀利凤眼,却是小女儿温情,无声无息软化了那份积年的杀气。

      胭脂安静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款款退去。

      她青丝未盘,垂至脚踝,发尾在冰凉的地面上空几寸处悠悠扫动。

      轻盈的步伐衬托出婀娜身姿,那长裙里修长浑圆的腿,只是稍稍几步路,就摇摆出常人难见的风情。

      眉如翠羽,睫毛翘如孔雀之冠,眼角唇珠的胭脂之色细腻而艳丽,运用之生动,使之不见半点庸俗,反倒似玉面天鹅颈上持工笔点落的殷红般美好。

      门,关了。

      胭脂羞怩地偏头,坐在圆木桌边,轻声细语道:“将军,请坐,万不要与奴家客气。”

      圆木桌对面恰还有另一张椅,周行致走上去,拉开坐下。

      “将军。”

      小桌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到如此程度,胭脂檀口微启,就能让周行致闻及一股淡香。那是胭脂日常坚持口含香物、沐浴熏香所致。

      她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软香里,这样一个青楼楚馆的歌伎巅峰,当她用那双与身份不符的,清纯小鹿似的眼瞳看过来时,反倒让人感到真切的真诚。

      “将军切勿责怪奴唐突,奴心里有些无处去说的话,唯有将军才能听懂。”胭脂声音细细的,如此美人,在周行致面前姿态却放得极低。

      周行致细看时,竟捕捉到她眼角愉悦的泪花。

      “胭脂自小能歌善舞,受贵人才子追捧,虽说收取鲜花锦缎无数,却也因此不得不倾听那些情趣低俗、满口荒唐的人物整夜夸口。有些官爷竟乱说那些雄心壮志,说一旦胭脂嫁与,便出兵收复北境失地,当胭脂是好骗的愚民唬弄……”

      “他们分明听过了奴身世,得知奴双亲都不幸在北方遇难,才说这些话来欺奴。”

      美人落泪,恰似碎玉落于白绸。

      周行致静静地听着,双眼看不出情绪。

      胭脂流泪道:“将军,奴失态了,但奴字字肺腑真言,今日有幸见得将军一面,哪怕妈妈要骂要打,奴也生生受了,无有一句反驳。”

      “胭脂虽不是读书之人,但也明是非、忠贱、真假,知当今南国,唯有将军一人可以相信!奴生平所崇拜者,唯将军而已。当年红缨帅话本方兴于市,奴每日偷偷梳妆打扮,伪装成老妇去茶馆,反复听个三五遍才依依不舍离开。”

      “听到生死紧迫的那些情节,奴泪落不能自已,打湿妆容,不得不早归,却是因未听尽其下片段,深夜辗转难眠,每每梦醒,满面泪湿,枕巾尽透。”

      春葱玉手扶着桌子,胭脂难掩眼中倾慕,又怕失态得过分,频频看向周行致,又深深垂头。

      “如今见将军,奴情态自然流露,半是自卑,半是狂喜,却作羞涩女儿态。”

      “但若是将军能疼惜奴丝毫,奴说的这些再丢脸也愿,再丢脸……”

      胭脂胆大地用泪眼直视桌对面那英俊神武的男人,睫羽颤抖。

      “奴不能羞。”

      她微伏低身子,在桌面上仰头看来的模样,像在可怜地请求。

      周行致本是交叠着腿坐着,姿态随意,看到胭脂不做掩饰的情态,凤眸中终于渐渐暗沉。

      “你便是觉得,唯有我,才能救北地?”

      胭脂当即答道:“便是。奴只爱真英雄,倘若将军已不再是奴听说的那般人了,也可辞别,奴不会向外泄露半句今日相会内容。”

      “呵呵。”

      周行致轻笑着起身。

      胭脂似有些失望。

      然而英俊挺拔的男人却一步行至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纤细的她完全笼罩。

      “将……啊!”胭脂一声轻呼,人已被环腰抱起,掀开罗帐扔到软被上。

      一道影子立刻欺身而上,将那纤腰翘臀,按在被子里。

      胭脂于昏暗的烛光中眉目流转着深情,不作任何推拒的动作,扬起白皙的颈子迎向野兽般凶猛的男人,纤纤玉臂搂住男人背部。

      “感激将军垂怜。”她轻吐幽兰香泽。

      ***“色如美人面,色入良人眼”***

      来源于一篇找不到真实名字和真实出处的现代诗文,可用此句与“十二时辰”联合搜索,在网上得到全文。若有读者知道请务必在本章评论留言告诉萝北,确认真实后必须加更感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歌伎胭脂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