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垂青[快穿]》红皮小萝卜

148、熟悉的陌生人

　　杀了他。

　　这念头绝不寻常，但林青的心智依然存在，而且无比清醒。他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心魔在利用他原本就有的想法，唆使这种欲望扩大，变得丑陋，林青知道自己准备做什么，却不拒绝，因为至少在生命中有那么一刻，他曾经这么想过。

　　让容画眉也感受这种痛苦吧。

　　我受不了了。

　　他将幽冥内劲运到手掌，即将反握住小仆人的手送过去。

　　容画眉却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松开他的手。

　　林青以为容画眉要逃跑了，但下一刻一个紧到窒息的拥抱把他的四肢禁锢住。

　　情真意切的哭声从肩膀的位置传过来，林青看不见，可曾经的经验让他仿佛看见容画眉泪流满面，枝头梨花被霜雪摧残后零落的模样，一定也是好看的。

　　“……楼主，对不起，以前我看你发脾气，都在心里怨恨你，我现在才知道你的脾气是不会无端发作的，你受苦了，一个人支撑很累吧？我跟在你身边几个月，好像什么忙也没帮上，还给你添麻烦，你赶我走是应该的，我一点儿也不聪明，武功也不强，配不上你身边的位置。”

　　“我听大夫说眼眶的伤口会在夜里发作，你，疼不疼？”

　　确实有点疼。

　　他感觉到有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似乎有个笨蛋踮起脚尖，在他蒙眼布上落下一枚软软的印子。

　　林青愣了一下，手上的幽冥劲抖了抖，散了。

　　气来快，去的也快，那股仇恨情绪下去以后，林青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清愈之心提醒他刚才受到了一次心魔袭击，让他守住心神，保持清醒，它会负责帮助林青修复精神体产生的裂痕，把暴露了潜伏位置的心魔削去□□成的力量，延缓心魔下一次的来袭。

　　耳边虚幻的吵闹消失，只剩容画眉用力的拥抱和抽泣。

　　就凭容画眉单薄的身材，怀抱不大，不能够在寒夜里遮挡阴风，可是对方因为同情他而流下的眼泪，愿意不顾一切地信任他，这些事情都有火热的温度。

　　林青在他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是啊，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可以帮助世界里的原住民过上更好的日子，即使这一切在他离开后，下一个神进来时被重置，至少有那么一次，容画眉成为了无忧无虑的楼主小跟班。

　　“你不怕我？”林青说，“我喜怒无常，欺骗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的语调已经平静了，容画眉欣喜地感知到他好转的情绪。

　　“不怕，”容画眉说，“我不怕善良的楼主。”

　　“每次我对你好，你都会心软。你不舍得真正地伤害好人，我在建城给方侍剑演过戏，那么其他人也一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了解过天地阁，我不知道你还会操控着江湖上的冲突反转几次，我也不需要等到结果出现才做决定。”

　　“我相信楼主，楼主是汉国第一大善人，第一大聪明人！”

　　容画眉抽抽鼻子笑着道：“我要保护楼主直到你成功救出弟弟，不要赶走我。”

　　林青欲张口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化作一声叹。

　　“知道了，继续下山吧。”

　　天都快亮了。

　　…

　　一个月后。

　　皇宫。

　　刘希特意腾出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等待林青。

　　在他的安排下，林青有了一个在宫里办事的假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以“教坊司聘请老师”的身份入宫，再被买通的太监悄悄带到刘希住处，避开他人的耳目。

　　林青如约出现了。

　　刘希似乎不打算和他先谈工作，放下书卷，拍拍林青的肩膀让他保持安静地跟着他走。

　　走了十分钟。

　　隐约感知到外面的空气几度变换，从室内凝滞的竹纸尘味，檐下有鸟儿歌唱的清新寒风，到花园里泥土湿润的草香。

　　到了这，刘希就不动了。

　　林青站了一会儿，忽地听见远方有很轻很小的孩子欢笑声。

　　一个青年男人在逗孩子玩，小孩子咯咯直笑，又蹦又跳，笑声有时近有时远，好像幻视出一只小树莺叽叽喳喳地围着心爱的果子转圈。

　　这笑声仿佛有魔力，牵动着林青的脚步想朝前迈，抬了半步，被他生生忍住了，落下来，退回去。

　　“他是……谁？”林青艰涩地开口。

　　刘希轻声说：“我三哥，刘琛。”

　　“最爱你弟弟的哥哥。”

　　林青被这句刺锥一样的话扎进胸口。

　　林瘦玉在血缘上并不是刘澄的亲哥哥，因为养育之恩，将苏素心视为自己真正的母亲，也因此怀着报恩的心态，将刘澄视作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豁出下半生来服务刘希，保护刘澄在宫中的地位。

　　但对于刘澄来说，小孩有皇子哥哥们陪伴着他的童年，度过在皇宫花园里幸福的时光，他们才是刘澄心目中真正的哥哥。

　　如果是林瘦玉被带着听见这一幕，会有怎样的心理呢？

　　感谢三皇子？让他的弟弟能有亲人相伴快乐地玩耍？

　　还是更加阴暗的嫉妒，无力的难过，痛苦的自责？

　　他畏人地站在阴影里，才能让刘澄骄傲地站在阳光下，用他的生命、才情和寂寞，换来刘澄一无所知的幸运。

　　该有多痛，多悔，多想死。

　　刘希负手站着，偏头看了一眼林青的状态。

　　蒙眼的白布下有几道浅浅的晶莹闪光，初春的日景微凉，在水迹中融入了寒意。

　　刘希转回来看了看眼前一大一小相互戏耍转圈的情景，说不上来内心涌起的是否是复杂的情绪，让他难得的有了一丝愧怍。

　　即使尽心尽力地为自己做事，就连争取来的弟弟快乐的面孔也无法看见，太残忍了。

　　“瘦玉，想去和你弟弟玩一玩吗？”

　　花园里。

　　刘澄哈哈笑着追逐刘琛的紫袍下摆，胖乎乎的小手每次刚刚擦过光滑的缎面，却又捉不住，滑不溜手地从小孩手里跑开。刘琛一转身，一退步，袍角就飞起来，旋转出好看的波浪。

　　二十四五的刘琛在朝廷上已经参政，在外人眼中他是本分识礼的皇子，从不拉帮结派，但从没想到，他在朝后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温柔耐心地陪三岁孩子玩游戏。

　　外面的石板路走来一个负手的银袍男子。

　　刘琛停住脚步，玩得苹果脸通红的小孩前扑撞在他腿上，柔软的头发炸成海藻。

　　“三哥，天气不错啊。”刘希微笑。

　　刘琛眼底掠过一丝厌恶，面上却让人看不出来任何迹象。

　　他点点头：“四弟也来了，在花园能见到你，我觉得挺稀罕。”

　　刘澄抓着紫色袍子，好奇地瞄刘希。

　　小孩记性差，他早已不记得刘希。

　　刘希朝刘琛道：“我有事要找你商量，你把九弟先放在这里吧。”

　　“我怕不太好，”刘琛委婉地提醒，“九弟年纪小，这里还有荷花池，最好有大人看着。”

　　刘希：“那不成问题，我身边正好有个细心的——琴楼的师傅，来一下！”

　　那边的人沿着和刘希一样的路来了。

　　刘琛疑惑地看着林青，蒙着白布，目不能视，又清瘦萧条，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宫里来过特征如此鲜明的外人。

　　来路正吗？

　　他有些不敢把孩子交给刘希带来的陌生人。

　　林青仿佛听见他的呼吸声，朝他的方向行礼：“草民见过齐王。”

　　刘琛挑不出这礼仪什么毛病，看刘希目光多有催促，让刘澄在原地乖乖等他回来，和林青擦身而过时，他稍作停顿，严厉地命令：“尽心尽力，不得让九皇子出意外。”

　　林青的回答斩钉截铁：“绝不会有意外，我向殿下保证。”

　　两个皇子走远了。

　　林青蹲下来，朝木楞楞的刘澄张开手臂，亲切地微笑：“澄啊，我带你飞。”

　　小孩呆了几秒钟，动着小短腿跑进来了，林青抱住他的腋下，把弟弟举起来，让他看到自己头顶上的景色。

　　刘澄从没有被人举过头顶，阿阿直笑，小手拍林青的头，把乌黑的长发捣腾得乱七八糟。

　　“辣个，要辣个！”刘澄指着梅花大喊，

　　林青把他抱到肩膀上，摸了摸他的手，认清了方向往那边走。

　　“不不！”刘澄又指，“这！要这！”

　　小孩捉住树枝，把梅花薅下来，握在小小的手里不多时就满了，林青伸出一只手帮他接着，小孩就又兴奋地专心致志地摘，摘下来每两三朵都放进林青的手心里。

　　很快林青的单掌也承托满软软的鲜花，堆成小山堆，再也放不下新的。

　　感受到刘澄小心放下的花从掌边掉落下去，林青有了着急为难的神色，新的梅花越放越掉，就像陪伴的时间有一个上限，再也无法拥有更多。

　　不过，百晓生是不该被难住的。

　　“澄，我有办法。”

　　…

　　散了一圈步聊天回来的两位皇子，隔着很远就看见刘澄高兴的样子。

　　刘琛本有些担心，见这一幕也放下不安，走到近处，发现两人在做有损皇家景观的事情，不由得失笑。

　　呐，反正这花就是为皇子栽的，想怎样就怎样。

　　更近了，刘琛看清林青和刘澄的互动，笑意渐渐淡了，变成惊愕。

　　林青脱下了保暖的白色绵袍，拢成一个兜子形状，里面装了稀稀落落的梅花，刘澄坐在他的一侧手臂上，忘我地找着附近枝干上的漏网梅花。

　　春寒料峭，可是仅穿着单薄衣衫的林青，躯干笔直，语气和笑声都和煦又轻缓。

　　有时候，孩子难以在天真浪漫的年纪里明白，有些来客大方的喜爱出于礼貌和心情，而有些人的宠爱却愿意不惜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