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游（姚/林）by yuyu》醉里挑灯

3、第 3 章

　　这一别，又是十年，天越重华二分天下。
　　十年来，林振玄自是得不了安生，朝政大事一应主持，长长夜不能寐，天刚刚亮便又上朝议政，那人自是将满腹心机才华耗尽，十年百战，江山入血，姚景程常常作为军师祭酒，随军出行，十年来，竟然未尝一败。
　　那日林振玄出了朝堂，回了丞相府邸，正遇到自己的学生正与人在藻鱼轩里对弈。闲来无事，他便慢步踱去。
　　自家的学生夏子常自是干净秀气，而他对面的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是眉目如画的漂亮。两个人还都是稚气未脱，一个摇着扇子，皱着眉看着棋局；一个却把软垫抱在怀里，脸上无甚表情。
　　林振玄看着棋盘，已经进行到收官的棋局，正是夏子常不利的局面，果然不出十步，子常便认负了。
　　一起抬头的两人这才注意到林振玄的存在。
　　老师。夏子常连忙起身行礼。
　　他对面的少年连忙放下手中的垫子，站起身来。
　　林相。
　　李秀哉？
　　是。
　　你老师可好？
　　朴老师身体尚好。
　　那还真是遗憾了。林振玄暗暗想到。
　　林老师。
　　李秀哉犹豫着再次开口。
　　姚先生身体不大好了。很不好。
　　……是吗。
　　说完，他就退出了房间。
　　林振玄记得，那是冬日的一个上午，北方的天气干冷干冷的，还刮起了风，吹得园里枯黄的枝叶折了大半。他回了屋子，拿起素白的宣纸，用镇纸压好展平了，又拿了砚台，取了墨块，细细研磨直到墨汁溢出。他看着墨汁慢慢染了熟萱，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一个字儿也没写。
　　能写什么呢？是旷远已久的思念，缠绵悱恻的情言？又或是亦师亦友的谆谆教诲，还是刻板无情的战书？
　　怕都敌不过史笔若刀……

　　听闻那人死讯已是第二年的夏天了，就和那个与他初次见面大的夏天一样。自己和易江正在下棋，胖胖的少年闯进屋子，将满盘的棋子全部扫到地上，然后将一件荷包重重放在棋盘之上，荷包已经磨得开线，原本鲜艳的颜色也蒙上黯沉。
　　我把他送回来了。少年开口说道。
　　林振玄拿起棋盘上的荷包，收在怀里，然后将散落了一地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捡起，一颗一颗摆回原样。
　　这棋还没有下完。
　　振玄……对面的易江担心地看着他。
　　我说，这棋还没有下完！林振玄厉声说道。
　　少年冷笑一声捻起棋子重重在棋盘上拍落。
　　那一局自己最终，溃不成军。少年执棋，堪堪屠尽自己的大龙。
　　下够了吗？林老师？少年冷冷看着面如死灰，咬着下唇的林振玄。
　　出去。
　　这次倒不用他再说第二遍，陈易江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带着少年离开了房间。

　　丞相府邸颇大又异常精雅，想寻一处安静又风景秀丽之处甚是容易，绕过几重回廊，陈易江便将少年带到一处邻湖的石亭。易江靠着邻湖的一处栏杆，拿起桌上一把鱼食望水中扔去，不一会儿水面上就起了一片涟漪，名贵的锦鲤相聚一处抢夺着。
　　卿郁，我可否唤你卿郁？
　　陈易江见还是一脸戾气的少年点点头，才继续说道。
　　小妖他，啊，你姚老师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年初，刚入春的时候。罗卿郁说道，顺手也拿起一把鱼食往湖中撒去。
　　易江皱眉看他淡淡叹了一句，鱼不是这样喂的。
　　少年转身背靠在栏杆上，冷了一张脸。
　　他究竟是什么病？
　　什么病？少年冷笑，他那是累死的，不是什么病。
　　……易江呆呆看他，全然不相信少年说了什么。
　　陈老师，我一直当林相清廉正直，懂得人事分寸，今日见了，果然所传非虚。
　　少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姚老师太傻，他懂他，他还不如不懂他！
　　陈易江看着少年大步离去的身影，心里却想起了当年那个被林振玄牵在手里的小小少年。

　　我猜，你便在这里。
　　月明星稀，倒不是观天象的好日子，陈易江向着坐在屋顶的林振玄，晃晃手里的酒瓶。
　　老大的人了，小心摔断了腿，小常他啰嗦你。
　　边抱怨着边，陈易江一边爬上屋顶，挨着林振玄坐了，又从袖口里拿出两之酒杯，各自斟满。林振玄闷声喝酒，一句话不带回他。陈易江也不在乎，自顾自的往下说。
　　其实，十年前，小妖要走的时候，我们个个都劝他留下，可小妖他什么都不说。
　　我们都知道，若你开口说一句，他便应了。
　　偏偏是你……偏偏是你不留他。
　　你要他，成为一代名相，可你想没想过，他是否愿意？
　　如今，他真的成为贤相，你后悔了吗？
　　陈易江一句接一句说着，一杯接一杯喝着，眼睛迷离了，却还看着林振玄。林振玄木了一张脸，看着月亮只顾着喝酒。
　　林振玄，有时候，我看到你那张木头脸都想揍你。
　　你真的……喜欢过小妖么？
　　林振玄转过头去，却撞见了陈易江的泪水。
　　……不曾。
　　陈易江扯着嘴笑了一下。
　　果然……果然……
　　这么多年来，原来是我在自欺欺人……
　　易江……
　　什么？
　　明日朝上，我会上书起兵讨伐天越。
　　陈易江先是愣了，继而大笑了起来。
　　林相啊林相，你真的要把天下一切残忍的事情都做尽了才心满意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