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厦》叫永哥

1、第一章

　　“婉儿，你来了！”一位穿着不算华丽，朴素得体的女人迎出来。
　　“婶母，我是麒儿，崔麒。”
　　女人拍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亲昵地拉起崔麒的手，一起往里进，里面的女眷，就连最年老的老夫人也起身。
　　崔麒，出身清河崔氏，属于清河大房一支，父亲崔禹正是当朝宰相之一，中书省长官，也是清河崔氏最显赫的一门。母亲是骠骑大将军王季之女，虽不是出身望族，但也是大家族。
　　这样的人家的女儿来到自己家里，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来，婉…麒儿，坐。”
　　崔麒落座。
　　正座上的老夫人笑道，“哪个'qi'字？”
　　崔麒弯起嘴角，“麒麟之子的'麒'。”
　　老夫人明显怔了一下，其余女眷也面面相觑，哪有女儿家叫这个名字。
　　崔麒面不改色，像是没见到她们脸上的异色一样，从容地品茶。
　　老夫人也端起茶，吹吹，“我倒是觉得原来的'婉'字就不错。”
　　崔麒笑道，“不是来商讨商讨堂姐的事吗？怎么论起我的名字来了。”
　　当家主母刘氏，也就是拉着崔麒进门的那位，今日把家里的女眷都叫来的原因正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崔悠悠的家事。
　　前几日，本已出嫁半年的崔悠悠突然半夜回家，发丝凌乱衣不遮体，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崔悠悠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柳林县丞的二儿子王蓬，谁知此子常年不受父亲重视，闷了一肚子气，常对崔悠悠拳打脚踢。又是一次酒后被父亲训斥，他又一次出手打了崔悠悠，还丧心病狂地要手底下的小厮当面凌辱她。还好小厮不是个坏人，偷偷放走了崔悠悠。崔悠悠回家便要和王蓬和离，父母软硬皆施，她便以死相逼，无法，刘氏遍请全部女眷，无论是出阁的未出阁的，都拜托她们劝劝崔悠悠。
　　一圈女眷说完，崔麒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说是帮崔悠悠出主意脱离苦海，其实就是让崔悠悠继续回去和那个王蓬过日子。
　　“那王家二郎也不是像你说得那般，在柳林县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子，他日高中，你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刘氏拍着自己女儿的手道。
　　崔麒抬眼看那位垂头低哭的女子，不过才二八出头，脸上的淤青被脂粉遮住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女子的眼泪止不住流，抓住母亲的手，“在外是才子，在家就是猛虎。母亲，你若可怜你女儿，就应了我，必然以后再见就是一堆白骨了。”
　　老夫人狠狠将拐杖杵在地上，“胡说！女子在夫家受点气，就回娘家以死相逼，这些年的书都读去哪里了！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众人不敢反驳，一会儿，一个女人开口，“咱们做女人的，谁没受点气啊，大侄女，放宽心，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另一名立马接口，“对啊，我家那位还比不上你家二郎，整日吃酒狎妓，还嚷着要娶进门，你说我能怎么办啊，还不是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说着说着便抹起泪来。
　　崔麒冷眼旁观，手边的茶杯又空了。
　　“这些下人，崔小姐的茶杯空了，快再去沏一杯。”刘氏真是眼观六路，还能看到崔麒的茶饮尽了。
　　崔麒笑笑，“多谢婶母。”神态语气得体地让人挑不出毛病。
　　刘氏转头又安慰自己女儿，“咱们小门小户的，若不是因为你京中伯父，咱们这小小商户怎会嫁给官家子弟。咱们已是高攀，若你和离了，让这柳林百姓怎么看王家，那还能有咱们好日子过吗？”
　　崔悠悠瞥了崔麒一眼，眼神露出一丝惧色。
　　崔麒暗笑，这个刘氏啊，真是自己女儿也哄骗。意思就是你崔悠悠要是和柳林县丞的儿子和离，王家丢了面子被柳林百姓笑话，会让自家吃不了好果子；就连扶持自家的崔麒一家也会因为她的荒唐举动而迁怒于她一家。这样一来，自家一蹶不振，崔悠悠不就成了罪人。
　　崔麒侧头，身后的女子俯下头，崔麒对她耳语几句，她便悄悄退出去了。
　　几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崔麒笑笑，继续喝自己的茶。
　　“那王家二郎第二日便亲自登门给你父亲道歉，他都已然这样，你再闹，外面可就要说我们崔家教女无方了！”老夫人开口。
　　崔悠悠低头沉默，半晌，抬起泪眼，“母亲，祖母，我没有办法和他一起生活了。他…他…他竟让我和小厮当面行苟且之事！”
　　众人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透露出半个字，乱棍打死！”老夫人阴狠的眼神盯着每一位女眷身后的丫头。
　　“我的天爷啊！这要是和离了，王家人把这事传出去，你让崔家这些未出阁的女儿怎么找婆家啊！那不被柳林百姓耻笑死！”刘氏急得起身，又急得坐下，“这是什么事啊！”
　　“对…对啊！悠悠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和离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怕是连我都要被婆家扫地出门。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和离啊！”
　　众人纷纷应和，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老夫人站起身，“不和离！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崔悠悠哭倒在桌上，众人上去安慰。
　　“崔悠悠，你要不要和离？”
　　众人回头，崔麒朝崔悠悠走过来，众人让出道，“你要不要和离？”
　　老夫人也停住脚步，回头看崔麒。
　　崔悠悠一脸茫然。
　　“我问你要不要和离？”崔麒把你咬字很重。
　　“老夫人已经说了——”
　　“婶母，我在和悠悠说话。”崔麒打断刘氏，“不用管别人，你崔悠悠，要不要和离？”
　　崔悠悠看看众人，心一横，“要。我要和离，可是…”
　　崔麒拉起她，“这就够了。”
　　“哎，麒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刘氏小心翼翼地问。
　　“去和离。”崔麒头也不回地答。
　　女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阻止。
　　“站住。”老夫人发话。
　　崔悠悠只好掙开崔麒的手，立在一旁。
　　“麒儿，这是我家家事，你还是别管了。”
　　崔麒笑道，一点也不畏惧老夫人的威严，“刚刚婶母还说是因为我家，悠悠才能嫁入王家，出了这事，我家再不管，那就有点没人情了。”
　　老夫人立马转为笑脸，“果然大房一支就是有情义，只是悠悠已经出阁，这是外事，就不好劳累再让你们管了。”
　　“没事，我不嫌累。”崔麒又拉起崔悠悠的手。
　　“既然是悠悠的家事，她自己决定最好。悠悠，你说，你和不和离。”老夫人又坐在正座上，俨然看着崔悠悠。
　　崔悠悠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有怨恨有担忧还有…还有…她的手心被握了一下，她抬头，对上崔麒的眼睛。还有鼓励。
　　“我…我…”崔悠悠内心挣扎起来。
　　人群中有人咳嗽了一声。
　　“你咳什么！”崔麒大声呵斥那人，眼神冷冷地扫过一圈，“都给我安静。”崔麒握起崔悠悠的手，“你只要决定，我就帮你做，不要怕。”
　　刘氏看了崔麒一眼，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祈祷着崔悠悠不和离。
　　“我…我不和离。”崔悠悠落下泪来，“谢谢麒儿妹妹。”崔悠悠将手抚在崔麒手背，拍了两下眼泪滴在上面。
　　崔麒看得出她眼里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