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野》黎孤

53、恐黑

　　陈靖柯倒是一点也没有心虚，还看了他妈一眼，陈萱脑中飘过各种想法，随即把饭盒一放，笑呵呵的边关门边道：“啊……你们继续……继续。”

　　门被啪的关上，房间内两人沉默着，下一秒就听见陈萱的声音。

　　“老陈啊，你就别进去了啊。”

　　陈建业不满的声音响起：“为啥，只准你去看靖柯，不准我去啊。”

　　“人家……人家小情侣调情呢！”

　　周野听见外面的那些话，耳朵有些泛红，偏过头不去看陈靖柯。

　　他一偏头，宽松的衣服往下滑了一些，陈靖柯往那边瞟了一眼，就看见白皙的后颈上有一块很大的淤青。

　　“你这是怎么弄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周野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后想伸手去遮住时，就被陈靖柯率先勾开了衣领。

　　“谁打的你。”

　　“没事，就撞了一下……”

　　陈靖柯阴着脸又问了一遍，周野没有回答，他只好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听见陈靖柯醒了后连忙赶往医院，但最开始被医生以病人要好好休息给拦住了，今天他终于可以去医院了。

　　在他提着一大堆东西刚跨进住院部的大门时，就接到了陈靖柯的电话。

　　“靖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可想你了，你是不知道周野为了你不舍昼夜多么的辛苦……”

　　滔滔不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陈靖柯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但还是精准捕捉到了几个词。

　　“你现在在哪？”

　　声音戛然而止，徐逸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房门。

　　“……门外。”

　　病房内，陈靖柯盘腿坐在床上，垫了个枕头倚在床边，而徐逸和周野面对面隔床而坐。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周野开口道：“没……”

　　“我没问你。”

　　周野瞬间噤了，垂眸不再说。

　　陈靖柯转过头，阴沉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朝徐逸飞去。

　　“说。”

　　徐逸在陈靖柯的死亡注视下，把陈靖柯住院后到昨天的事全说了。

　　陈靖柯听到这些事，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了起来。

　　床边，周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垂眸听着，等到徐逸说完，他才开口道：“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小事？！”

　　陈靖柯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压着心里的火气，沉声道：“你后颈的淤青两个多月了还没有消！你管这叫小事？！”

　　“靖哥！靖哥你……”

　　“干嘛！”

　　徐逸磕磕巴巴道：“没事……我，我去上个厕所！”

　　门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逸说是去上厕所，其实出了病房后就悄悄的站在门外偷听。

　　陈靖柯起身走到周野面前，让他抬头看着自己，道：“你做的比我为你做的多，为什么把自己逼的那么紧？”

　　陈靖柯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周野偏过头，紧紧的抿着唇，半晌才哑声道：“因为喜欢。”

　　陈靖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道：“你觉得我信吗，对我说实话，好吗？”

　　“……”

　　周野垂眸，缓缓了那些情绪，才开口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

　　这话是陈靖柯猛的一顿，冷声道：“谁说的，是你自己这样想的，还是有人这样说。”

　　周野沉默没有说话，为什么非要问清楚呢？这事已经过去了，他也没什么事，为什么还要逼着他，让他说呢？

　　就在此时，徐逸推门而入，正好对上了陈靖柯那双有些阴沉的眼睛。

　　“……”

　　徐逸：“我说，我什么都说。”

　　然后，徐逸又噼里啪啦抖了一堆出来，欲哭无泪道：“靖哥，真没有了，我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陈靖柯脸色阴沉，紧抿着唇，下颚线崩的紧紧的，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你就是这样对你自己的。”

　　“万一那天那个李什么鸟下手再重一点，再准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下场。”

　　周野垂眸不语。

　　徐逸咽了口口水，小声道：“人家叫李鹏堂。”

　　陈靖柯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小心警察哪天把你扫了。”

　　“……”

　　哥，咱们能说点好听的不。

　　房门被突然敲响，陈靖柯说了句进来，门就被推开，孟词戴着银框眼镜，穿了一件浅色衬衫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身后是提着两箱牛奶的楚佾。

　　徐逸一看见孟词，大喊着“救我”，随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了过去。

　　当然，他被楚佾半路挡住了。

　　孟词察觉出了房间气氛怪怪的，陈靖柯表情阴沉，周野坐在那儿垂眸不语，徐逸躲在他身后哭哭唧唧。

　　“这是……怎么了？”

　　周野默默开口道：“你让徐逸给你说吧。”

　　……

　　孟词抿着唇坐在椅子上，房间里除了周野外，另外三道目光都盯着徐逸。

　　“看着我干什么啊。”

　　孟词皱了皱眉，点了点徐逸的头：“你怎么可以把周野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要是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

　　“我想着有我表哥在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佾意味深长的道：“没想到你家是干这个的。”

　　“那是我表哥好吗？”

　　徐逸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愤愤道。

　　“不过确实是我的错，本来桌球是没什么危险的。”徐逸烦躁的揉了把头发，“但偏偏就遇到李鹏堂那孙子了。”

　　“所以现在。”

　　孟词看了眼周野，又看了眼陈靖柯：“你们俩这是吵架了。”

　　“没有。”

　　“嗯。”

　　陈靖柯意识到周野这是生气了，无奈开口道：“没有吵架。”

　　周野：“只是他单方面对我发火而已。”

　　陈靖柯：“……”

　　陈靖柯转过头去看周野，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起身，蹲在周野面前拉着他的手道：“我错了，我没有对你发火，我太担心了，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陈靖柯的语气简直轻的不能再轻了，还拉着周野的一只手轻轻晃着。

　　众人：……

　　陈靖柯看着周野，正想再哄哄他的时候，门、又、再一次被推开，陈萱笑着走进来，又看见了让她震惊的一幕。

　　孟词他们三人起身非常礼貌的向陈萱打了招呼，陈萱看着周野和陈靖柯有点懵的回道：“好好，都好。”

　　陈萱看出来了应该是陈靖柯把人惹生气了，于是深吸一口气：“陈靖柯！你怎么刚醒没几周就把人家周野惹生气了！这干什么呀！人家辛辛苦苦忙上忙下，甚至都不嫌弃你，你赶紧把人家哄好了！别把我那么打一个儿媳妇气跑了！”

　　在场三人听见“儿媳妇”这三个字，大脑一片空白，看了看陈萱，又看了看陈靖柯和周野。

　　虽然他们是谈过恋爱，也在一起了，但从他妈口中听到时还是有些震惊，没想到陈靖柯说服了他妈。

　　“妈，我还是伤号呢。”

　　“伤号？”

　　陈萱望向陈靖柯，口中故意道：“你现在能吃能跑能说能蹦能跳，哪点像伤号了？”

　　陈靖柯：……

　　其他三人：……

　　周野默默抬起头来，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道：“没事的陈姨，我没有生气。”

　　陈靖柯看着那双眼睛，脸上明明是挂着笑的，可那双眼睛里却是淡淡的。

　　他和之前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你赶紧把小野哄好，晚点给你们带饭过来。”

　　陈萱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徐逸他们待到八点左右也走了，说明天再过来看他。

　　今天的晚饭是陈萱忙活了半个下午炖的排骨，乳白的浓汤上还漂着几点葱花，保温桶一打开，味道全都涌了出来。

　　周野的脸色有些差，在陈靖柯给他碗里扒拉排骨的时候，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陈靖柯停下动作问道：“怎么了？”

　　周野抿着唇摇了摇头，说他去一趟卫生间，就很匆忙的出了房间。

　　“那你快点回来，我先帮你把饭菜晾着。”

　　周野没有回话，陈靖柯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出了病房就冲到了尽头卫生间最里面的那个隔间里，弯腰吐了起来。

　　嗓子眼发疼，吐出的全是清水，胃里一阵阵痉挛，半晌，胃里的东西涂了个干净，才稍微安稳了一点。

　　周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调整的自己的状态，他离开的好像有些久了。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就出了厕所隔间。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着洗把脸看起来会精神一点，结果放下手就看见了靠在洗手台旁，正对着自己的人。

　　周野的脸色本就不佳，这会儿一片惨白，却一下红了眼眶。

　　他什么时候在这的，他看见了多少，还是……全都看见了。

　　“阿野。”

　　陈靖柯站在洗手台旁注视着他，周野面上没什么波澜的走过去，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挤出一泵洗手液在手心，在水流下洗着。

　　陈靖柯看着他，再次开口道：“阿野。”

　　“怎么了？”

　　周野轻声回应着他，语气轻轻的，带着一点埋怨：“你怎么过来了，医生说了让你不要随便乱跑，小心一点你的头……”

　　陈靖柯蹙着眉，他知道周野现在身体有些差，但到底差成什么样，他也不清楚。

　　“阿野，你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野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还有你赶快回去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他的手腕被抓住，陈靖柯将他的手从水流下扯开，那双手被他洗的通红，而且才十月份，他的手腕握着竟是凉的。

　　周野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了啊，你先回去吃饭好不好，我等会儿就回……”

　　声音戛然而止，陈靖柯紧紧的抱着他，将那比他还单薄的身体拥住。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野一下卸了力气，回抱住他。

　　“能不能不要问了，不要再问了，陈靖柯……”

　　“我求你，不要再问我了，好不好……”

　　周野的声音闷闷的，染上了一丝压抑着的哭腔。

　　陈靖柯心里猛的一颤，他轻轻拍着周野的背，轻声道：“不问了，不问了阿野。”

　　陈靖柯察觉了周野现在的精神状态比以前更差了，而这件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周野没有吃饭，出去打热水去了，陈靖柯趁着这个时间点了外卖，又打了电话给徐逸。

　　周野肯定瞒着他父母，他现在只能指望徐逸能不能知道点什么了。

　　虽然没有从徐逸那里了解到关于周野的精神状态，但他还是知道了一些东西。

　　比如，周野可能怕黑。

　　陈靖柯在周野回来的前一秒挂断了电话，而正好他给周野点的粥也到了。

　　想到他胃不舒服，他就点了一些玉米清粥，不甜不咸，周野说他不饿，但陈靖柯坚持让他吃一点，周野没办法只好挡着他的面吃了一小碗。

　　陈靖柯知道周野的胃口比较小，但他现在吃的也太少了，而且又是粥，根本填不饱肚子。

　　他让周野再吃点，周野无奈的笑着摆摆手，说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陈靖柯不放心，在周野又吃了几口后，这才罢休。

　　前几天因为陈靖柯的情况不能陪床，但今晚就可以了。

　　周野随便洗漱了一下，在护士站领了一张小折叠床，打算搭在病床旁边。

　　陈靖柯不愿意了，拉着他说折叠床太小了，而且睡不好。

　　整个病房只留着一盏床头灯，陈靖柯拉着周野的手，眼里笑盈盈的，轻轻晃着他的手，像是在撒娇。

　　“阿野，那床太小了，你今晚陪我在床上睡嘛。”

　　“可是你的头……”

　　“哎呀，管那么多干嘛。”

　　陈靖柯往边上挪了挪，掀开被子，将他往床前拉了拉。

　　“好不好。”

　　是个人都抵挡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撒娇，包括周野。

　　最终，周野还是没有躺在那张小折叠床上，他拉着陈靖柯的一只手和他面对面躺着。

　　“我把灯关了。”

　　“嗯。”

　　陈靖柯支起上半身，伸手关掉了那盏床头灯，整个病房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陈靖柯明显察觉到了身旁周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侧身将周野揽进怀里，他身体绷得紧紧的，还有些小幅度的颤抖。

　　他伸手滑到周野脑后，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整个人环抱住他，轻声安慰着。

　　“不怕不怕，阿野，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