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动物园》五昂一

5、黑马

　　马是矫健而美丽的生物，聪慧且具有忍耐力，在被人类驯化为家畜后，主要作为坐骑与载具使用。

　　*

　　木仓战结束得很快，乔鲁诺甚至还没想明白卡罗莉娜眼睛里的奇怪变化，就又被信天翁提溜了回来，重新在餐厅内坐下。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变化，卡罗莉娜仍旧坐在餐桌后，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一切陈设都回到原位，要不是鬣狗正在整理木仓支零件、窗户上开了几个豁口的话，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什么。

　　乔鲁诺很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在最后关头还是稳住了，安静而乖巧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么做是正确的。
　　乔鲁诺很快就这么意识到——因为卡罗莉娜定定地望了他一眼，随后竟露出个浅淡的微笑来。

　　“真是沉稳啊，乔鲁诺。”卡罗莉娜放下咖啡杯，“这样很好，冷静是最可贵的品德之一。”

　　乔鲁诺垂下脸：“……是的。”
　　既然卡罗莉娜都这样说了，他再询问刚才的枪战就不合适了。

　　“那么，接下来，我来回答刚才你提出的问题。”
　　卡罗莉娜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对于接下来谈话内容的主体，确实抱着相当的敬意：“关于你曾经遇到的那个……男人。”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和他曾经的过往，我所能了解到的只有他在1994年前后的经历，而在我们猛兽的情报里，我们都称他为……‘孤狼’。”

　　1994年，年仅八岁的乔鲁诺在阴差阳错之下袒护了一个被追杀的潶帮男人，随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男人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回馈给了乔鲁诺一个“尊重”。

　　一个来自学校、街区和家庭的“尊重”。

　　在此之前，乔鲁诺只是一个有着东方血统的孤僻拖油瓶，他是被人群排斥的一员，就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更别提精神层面的满足。

　　而在此之后，乔鲁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继父不敢再毒打他，更不敢克扣衣食，校园霸凌彻底消失，最蛮横的同学都会给他让座，街区内外也不再有拿他出气的酒鬼，就连乔鲁诺在买冰淇淋时都会多得一球……

　　但假如只有生活上的满足，还不至于彻底改变乔鲁诺的人生，真正震撼了他，乃至于触动灵魂的，是那个男人所传达出的信念。

　　那是一个前来复仇的孩子，他举着木仓质问男人为什么杀死父亲时，得到了他冷酷的回答——孩子的父亲贩.毒，所以他杀死了这颗毒瘤，并且绝不后悔。

　　那种面对木仓口也丝毫不动摇的、来自灵魂中的意志，深深地感染了乔鲁诺，甚至点燃了他某种与生俱来的渴望。

　　乔鲁诺，憧憬着这样的潶帮，这染血的正义与黄金的意志。

　　“……就是这样，‘孤狼’死在了组织之间的械斗中，他的理念和‘热情’是截然相反的，热情不会放过贩卖粉末这个巨大的盈利项目，而‘孤狼’的力量远不如‘热情’，所以他众叛亲离，所以他横死街头。”
　　卡罗莉娜十分客观地叙述着这个冷冰冰的事实：“这一切，都发生在1995年的冬天。”

　　乔鲁诺愣愣地听着这个噩耗，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那故作温顺的低头，只直勾勾地盯着餐桌边的女子，与那双紫色的眼眸相对。

　　信天翁悄然上前，无声无息地就给卡罗莉娜换了一杯热咖啡，又在乔鲁诺的手边放下一杯热牛奶。

　　“95年之后，乔巴纳家的一切都纳入了‘猛兽’的庇护，直到今天——我不是很想再见到生物学上的父亲，因此之前从未亲自来过那不勒斯。”
　　卡罗莉娜端起了手边这杯新的咖啡：“不过话说回来，94年的冬天时‘猛兽’就已经和‘孤狼’接触过了，出于你继父的诉求，而且我不会让任何外人涉足我的老家，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乔巴纳家就收到‘猛兽’的庇护了。”

　　前因后果被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乔鲁诺终于明白了当年的来龙去脉，他艰难地等待着卡罗莉娜喝完这一口咖啡，才缓慢地问道：“姐姐，‘热情’组织……”

　　“是的，就是那不勒斯最强势的组织，也是……”卡罗莉娜又笑了，只是这一回她的笑容却与之前不同，带着某种不加掩饰的冷漠，“猛兽的合作伙伴。”

　　“猛兽”是建立在卡塞塔的组织，那不勒斯不是猛兽的势力范围，那不勒斯是……
　　属于“热情”的。

　　乔鲁诺终于明白了一切，他在心里重复了一次“热情”这个名字，随后又重新低下了头。

　　餐厅里不再有人说话，只有鬣狗在捣鼓零件的声音，卡罗莉娜慢慢地搅着手中的咖啡杯，望着这个弟弟，再一次笑了。
　　这只黑色的小猫，真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也许应当安慰一下这个孩子……
　　卡罗莉娜这样想，他还算挺聪明，没有问出“为什么“‘猛兽’要和‘热情’合作”这样的傻问题，于是她也决定多一些耐心。

　　也就在卡罗莉娜决定在床榻之外难得温柔一回时，信天翁又从楼梯口冒出了头，朝姐姐比了个手势。

　　“噢……”
　　卡罗莉娜失笑：“他们来得可真快。”

　　乔鲁诺不安地抬起头，卡罗莉娜的笑容瞬间一收，她对他轻柔而不容抗拒地道：“乔鲁诺，立刻喝完你的牛奶，把杯子交给信天翁，然后站到我的身后来。”

　　乔鲁诺一怔，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他快速地解决掉牛奶，乖巧地站到了餐桌之后。

　　“好孩子。”卡罗莉娜低声夸奖，随后她一边优雅地整理着长发和裙摆，一边哼笑，“乔鲁诺，我在这里，你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看好了，给我们赔罪的主人……上门了。”

　　乔鲁诺望向门口，他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车辆鸣笛，大门打开，似乎还有信天翁小姐的寒暄。
　　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乔鲁诺匆忙地垂下头，可这一下就把他的视线送入了女人的发顶与后颈，暧昧的痕迹仍旧大大方方地敞露在肩头，而在那自然垂坠的浓密长发里，正悄然晕出烟草的气息和幽柔的暖香。

　　*

　　“热情”的人，上门了。

　　乔鲁诺几乎是错愕地望着这几个走入餐厅的男人，他们虽然衣冠楚楚，却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潶帮特有的气味，绝不会让人认错。

　　但这踢馆一般的拜访，却并没有引起任何惊惶，鬣狗仍旧低头弄他的零件，一个眼神都不给；信天翁笔直地站在餐厅门外，面露疏离的微笑；至于卡罗莉娜，她将手肘搭在扶手上，双手凌空交叠，舒适而放松。

　　一时间两拨人都无人开口，但上门的一方很显然要更局促些，领头那人先微笑道：“卡罗莉娜小姐，对于这一次意外，我们很抱歉。”

　　卡罗莉娜：“……”
　　卡罗莉娜笑起来，冷冰冰地道：“意外——是啊，谁能想到我只是来一趟那不勒斯，还会遭到这样危险的袭击，真是恐怖的意外。”

　　领头人顿了顿，继续道：“‘热情’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完毕，您可以放下心了，现在您是安全的。”

　　卡罗莉娜仍然在笑，只这一回她的笑容微妙了一些：“噢，你们已经处理完毕了吗？挺好的，我还担心尸体跑了呢。”

　　所有袭击卡罗莉娜的人早就全都被她击/毙了，她会让别人来处理针对她的袭击？
　　卡罗莉娜唯一准许他人插手的善后工作，只有收尸。

　　这个热情小组的领头人大概也知道他是来受气的，他侧头递了一个眼神，于是在身后的小弟群里，一个少年立刻提着手提箱上前：“卡罗莉娜小姐，万幸这一次意外没有打搅了您的兴致，这里只是我们微不足道的一点歉意，请您先收下，一切都是‘热情’没能招待好客人，请再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

　　看着这个被老大推出来顶缸的少年，卡罗莉娜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她颔首：“信天翁。”

　　门口的小妹闪现进场，收了箱子后再闪现离开。

　　领头的大概也没想到小弟这么会说话，眼看着气氛舒缓下来，他便继续道：“是啊，今晚我们想在今晚宴请卡罗莉娜小姐，请您赏光。”

　　“不，我不和你赴宴。”卡罗莉娜当即拒绝，但紧接着她又话风一转，“我从来都相信‘热情’是最好的主人，我这一次来那不勒斯也玩得很开心，怎么会不参与主人家的送别宴会呢，所以就请让这位少年来招待我吧——小先生，我是卡罗莉娜-乔巴纳，你叫什么名字呢？”

　　被卡罗莉娜青眼相看的正是那个交出手提箱的人，他确实非常年轻，虽然肩膀宽阔身材挺拔，但只看他的面庞，便知道他还未成年。

　　这少年大约没想到他会得到特别的优待，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不卑不亢地道：“小姐，我叫布鲁诺-布加拉提。”

　　“‘布鲁诺’是吗？‘黑褐色的皮肤’，真是个热烈而美丽的名字，令人联想到……矫健的黑马。”
　　卡罗莉娜颔首致谢道：“多谢你愿意告诉我，我真是高兴，为又一个好名字配上了适合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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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布鲁诺，这个名字有黑色，褐色皮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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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鲁诺闻到的那好特别的香水味……其实是里苏特的哈哈哈！
姐姐自身是只有她最讨厌的烟味，其余所有的香味都是和情人滚来的，她只会给人送香水，自己从不用。
其实里苏特因为工作特殊也是没味道的，他就是滚床单前洗完澡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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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加拉提现在才十六呀！
美丽的黑色马驹是姐姐目前对布布的初步印象。
姐姐要是遇到这个时候福葛，那印象大概就是暴躁小仓鼠吧哈哈哈哈哈，那种抓着瓜子唧唧跳脚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