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目不识町

7、那个雨夜

　　横市热是真热，不过雨水也多。下雨的时候，闷热的感觉总是会缓解很多。

　　今天有夜戏，算是连轴转的一天。累是真累，效率也是钢钢的高。

　　前面都还挺顺的，夜里凉快，今天风也大，既刮跑了燥热，还刮跑了蚊子。李至迦正感慨此刻还挺惬意，慢慢就觉出不对劲了。

　　这风刮的越来越大，渐渐大到离谱。

　　暴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将轻软一点儿的道具刮的满地都是。更别提李至迦和褚樑那两头飘逸潇洒的长发，此时都被刮的漫天飞舞，成了面目全非的贞子。张口一说话，随即一嘴沙。

　　因为天黑，众人也看不到漫天密布的乌云。但是空气中难耐的潮气，湿润的泥土味道，以及其它种种迹象，都让常年混迹于横市的李至迦感觉到暴风雨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他和褚樑的一个镜头刚刚勉强拍完，强劲的风便将白日设置的遮阳伞一下掀飞了起来，撅倒于路旁。大家都有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导演怕设备被淋坏，慌忙指挥众人将值钱怕淋的设备都搬到最近的棚子下面。并指挥众人来棚子下头躲雨。

　　棚子是临时搭的，虽然面积不小，但是塑料布的结构毕竟不结实，被狂风一刮，便有随时要寿终正寝的趋势。但是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慌乱之间，大雨如约而至。

　　褚樑着急的不得了，因为他已经有一会儿没有看到李至迦了。他的膝盖受不得湿寒，让这么大的雨浇一下，老毛病非犯不可。

　　众人拼命的抓着棚子的边边角角，生怕风把棚子顶掀掉，雨水被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站在外围的人早早都被淋成落汤鸡。褚樑一边照顾棚子，一边四下环顾，终于在停靠房车的区域找到了李至迦的身影。

　　他正站在一辆房车向外延伸的棚子下朝这边的自己不知道喊着什么，但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李至迦的喊话被吞噬了干净。

　　扯着喉咙喊了半天，见褚樑和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李至迦没办法，顺势钻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房车。

　　褚樑一愣，那是他的房车。

　　李至迦上去一看，原来是褚樑的房车。

　　房车里没人，却早早被褚樑的助理开好空调，凉爽又干燥。李至迦累了一天，惬意的打了哈欠，大喇喇往小沙发上一坐。

　　虽然自己的房车离得也不远，但是以现在外面的雨势，哪怕只有短短十几米路程，也足够将自己淋成落汤鸡。此时离开，纯属傻B。

　　李至迦是个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人，他看看自己被淋了半湿的衣服，当即翻开褚樑的衣柜翻找起来，随意找了身摸起来很舒服的长袖白体恤黑长裤，将自己一身碍事的古装一脱，便换上了褚樑的衣服。

　　衣服稍微有点大，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比穿里面汗湿外面淋湿里三层外三层的古装肯定是要强多了。

　　刚刚换完衣服，就见褚樑打着一把已经被吹翻套的破伞，猛的打开房车门跳了进来。

　　“我在外面喊你半天，这样的风雨那个棚子肯定禁不住的，看吧，淋透了不是。”李至迦一边喝着冰可乐，一边事后诸葛亮一样说得煞有介事。

　　冰可乐入喉的时候，有晶莹的水珠滚上他的皮肤，顺着涌动的喉结滑入领口。嫣红的嘴唇翕动着，一滴可乐挂在上面，将落未落。圆圆的桃花眼看好戏一般的半眯着，闪着狡黠的光。带着假发套的头发被雨水淋的半湿，有几缕贴在精致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最关键的，是李至迦身上的那身衣服，那是自己今早刚刚脱下的睡衣。

　　褚樑本来焦急的心情在看到李至迦这悠哉的一幕之后化为乌有。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已经失了序，满世界乱窜着往脑门和下腹上冲。他连忙从衣柜中随意翻出一身衣服，趁着自己还有仅剩的一丝理智，闪身躲进卫生间。

　　临关门之前又怕李至迦离开，在门缝里补了一句：“我……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你随便坐……随便坐……”

　　李至迦大口喝着可乐，心想我可不是随便坐么，还用着你说。

　　褚樑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李至迦正在小桌板后的沙发座上玩斗地主，表情专注且凝重。

　　褚樑便顺势在李至迦对面的沙发座上坐下来，认真的看着他，表情专注且虔诚。

　　刚开始李至迦还不在意，奈何对面的目光实在过于缱绻，炙热到即便是个瞎子都很难忽略的程度。

　　几局玩完之后，李至迦终于硬着头皮抬眼。

　　褚樑却毫无意识，依旧保持着那个恨不能将人扒*光抹净，吞吃入腹的目光。

　　硕大的狗狗眼晶亮晶亮，那么专注的看着他的时候扑闪扑闪的。鸦羽一样黑密浓长的睫毛，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拍打着闪光的翅膀，慢慢飞进李至迦心里。

　　李至迦的心忽的漏跳了二拍，他急忙低下头，继续专注于自己的手机和游戏，不再去和褚樑对视。那样的眼神太过浓烈，他怕自己在看下去，便会深陷于此，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窗外的雨下的稍微小了一点儿，李至迦听了，就想要离开，还没等屁股挪窝，便被褚樑及时挤了回来。他好像察觉到李至迦想要离开，便从对面绕到了他身边。

　　房车空间本来就逼仄，李至迦坐的沙发前面有小桌板挡着，左边是房车墙壁，右边……就是褚樑。

　　无法，李至迦只得继续埋头斗地主，结果却是频频失误，一会儿就损失N多游戏豆，恨得他牙根直发痒。

　　“斗地主好玩么，让你这么专注。”褚樑将手臂绕到李至迦身后，松松的放在沙发靠背上，堪堪将他环住。他将头凑过来看李至迦的手机屏幕，炽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颈侧与耳廓，让李至迦颤栗着起了一身细细的鸡皮疙瘩。

　　李至迦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却不想三挪二不挪离褚樑更近了，二人此时腿靠着腿，身挨着身，简直密不可分。

　　还没等李至迦回答，他突然感觉褚樑在自己颈侧深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我很早以前就想问，”褚樑的声音略带暗哑：“你是用了什么牌子的香水，真的……好香……好好闻……”

　　“没……我没用过香水……”李至迦被褚樑的深呼吸激的打了个激灵，过电一般的热流从尾椎骨直通脑瓜顶，酥麻难耐。

　　“我……我要回去了……”李至迦猛地站起来，却不小心碰到头顶低矮的吊柜，‘咚’的一声又把自己撞回来，正好扑进褚樑怀里。

　　“哎呦……”李至迦捂着脑袋大叫一声，眼泪立时彪出来。

　　“我看看，快让我看看……”褚樑单手搂住李至迦，另一只手急忙伸到他头顶上小心的揉着，一边心疼的小声抱怨：“平时都让你小心点小心点，老跟个小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的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

　　“别啰嗦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李至迦带着鼻音，气急败坏的窝在褚樑怀里，照着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

　　这一拳委实不轻，褚樑差点被捶岔了气，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高兴，掉了蜜罐儿一样的高兴。

　　他紧紧的搂着李至迦，轻轻的一手胡噜着他的背，一手揉着他的脑袋。两人依偎着，就连彼此细密略带急促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雨声渐稀的时候，李至迦还是从褚樑的房车里逃了出来。

　　鱼哥和几个他的大粉在李至迦的房车里等了半天，见他基本没怎么淋湿，终于放心下来，也都纷纷告辞离去。

　　李至迦刚想洗漱休息，手机便‘叮’的响了一声。

　　是褚樑发给自己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他正低头玩着手机，几缕湿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面目柔和，神情专注。

　　*** ***

　　这一夜，李至迦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转辗反侧。

　　他是典型的直男，虽然长得漂亮又有些孩子气的爱撒娇，且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众多追求者中也不乏男人，但是截止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只谈过女朋友。

　　虽说自己对同性相爱并不排斥，如果真遇见自己特别喜欢的，真正让自己心动，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爱情，他当然也不是不能尝试，但是他不能确定褚樑是不是那个人。

　　因为他太喜欢孩子了，有一个儿女双全的幸福家庭，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还有一点李至迦很清楚，自己是沉浸式的演绎派，即拍一部片子便将自己的整个身心人全部代入其中。现在到底是李至迦喜欢褚樑，还是因为叶萧何喜欢楚云鹤，所以李至迦才喜欢褚樑？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目前的自己能分得清楚么？

　　李至迦爱思考，却不爱钻牛角尖。这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时间就能给出答案。

　　先将这感情当做叶萧何对待楚云鹤的感情就好了，如果一直到拍戏结束，自己还一直对褚樑有像今晚这样的感觉，那就是他李至迦对褚樑的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他李至迦都能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