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目不识町

16、经年往事（一）

　　“首唱会怎么没让我去给你捧场呢？”好容易忍下心底的躁动，许弋岔开话题，从盘子里夹出几只油爆虾，看着李至迦，眉眼笑意盈盈的动手剥起来。

　　李至迦吃虾不剥虾，吃蟹不剥蟹，是他们这些朋友间默认的事实。只要许弋在他身边，都会把虾肉蟹肉给他剥好剔出来。

　　“哪敢让你去，”李至迦抄起许弋给他剥好的虾肉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嘟嘟囔囔说道：“许大公子那么大手笔，万一把票全包圆了，把我的粉丝都赶出去，我难道要唱给你一个人听？”

　　许弋抿着嘴无声的笑了，这还真像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你这么了解我，我实在太感动了。”他看着李至迦，深情几许的说道，手下动作不停。

　　“你少来，”李至迦白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辣的：“我好不容易办场演唱会，哪能让你来砸场子。快点剥，我还要吃螃蟹。”

　　许弋一低头，‘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就喜欢李至迦这样毫不避讳的对待自己，换了别人还真没这个胆儿。

　　春暖花开的时节，饭店老板却能不知去哪里弄的肥到流油的新鲜黄油蟹，个顶个膏满体壮，简单的清蒸一下，便是人间至味。许弋拿起一只螃蟹，芊芊十指骨节分明，细如春葱，熟练用面前的各种工具剥起螃蟹，那动作简直像在拆卸艺术品。

　　哎，无论是褚樑还是许弋，手都这么好看，唯独自己天天打球把手指搞得这么粗关节这么大，李至迦咬着筷头，暗暗感叹。

　　“我早说过，你无论想在哪里办演唱会，想办几场，都没问题。”许弋一边答话，一边手忙不停，不一会儿就剥出一小碗黄澄澄白嫩嫩的蟹肉，递到李至迦面前。

　　“对，硕大的场子里就你一个人来听，或者全都是你找的托儿。不好意思，哥丢不起那人。”一口蟹肉进嘴，李至迦满足的眯起眼睛，脚趾都暗暗的蜷起来，实在是太美味了！

　　“谁说的，你唱歌那么好听。”许弋看着他，唇角始终弯着好看的弧度。

　　许弋给李至迦不停的剥着虾蟹夹着菜，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气氛不算热烈，却融洽的像老夫老妻。

　　正当许弋像泡在蜜罐里，满心满眼欢心喜意之时，李至迦的电话响了。是他的私人电话，号码没几个人知道，许弋算其中一个。

　　【说话方便么？】电话那边是一个磁性的男声。

　　许弋神经一绷，是褚樑！

　　“还行，跟朋友吃饭呢，你干嘛呢。”李至迦如实回答。

　　【没事，中场休息，看看你吃饭了没。】

　　“吃着那，都是我爱吃的。”李至迦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听得电话那边哈哈直笑。

　　【行了，知道你好好吃饭我就放心了。一会儿上飞机要好好补补觉，空调太冷别忘了跟空乘要毯子盖你的膝盖，身体要紧知道么？】褚樑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满满的宠溺要溢出手机。

　　“知道，真啰嗦。”李至迦状似不耐烦的回答着挂断电话，眼底的柔情蜜意却让许弋瞬间忘了呼吸。

　　过了许久，许弋才调整好自己的窒息感与面部表情，面带微笑，咬着后槽牙，酸味十足的问出了憋在心底许久的话：“这次跟你搭档那小子挺帅啊，人怎么样，好相与么？”

　　被许弋一问，李至迦怔了一下，脸居然慢慢红了：“挺……挺好的……”

　　那略带羞涩，唇角含笑的表情，刺激的许弋瞠目欲裂。

　　他忍住胸腔内翻涌的气血，将手放到桌子下面握紧拳头。好半晌，才声色如常的问道：“怎么个好法？”

　　“……”李至迦叼着筷头想了想，桃花眼弯成一个小月芽般好看的形状，回味了半晌才咧着嘴说道：“怎么都好，哪儿哪儿都好，总之就是好。”

　　“怎么？你不是一直只喜欢长腿美女么？现在改口味了？”许弋唇角带笑试探着问道，眼底却冰冷一片。他语气悠哉，桌下的手指甲却已经深深嵌入手心中，有猩红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慢慢流下来。

　　“呵呵呵呵……”李至迦傻呵呵的挠挠头，绷不住嘴角的傻笑：“就是……觉得他有点可爱嘛……又真诚又可爱的，嘻嘻嘻……”

　　能有你可爱？能有你真诚？能有你蛊惑人心？

　　“是么，那真是挺好的……”

　　李至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眼前的许弋已经绷不住自己狰狞的面孔。好在那狰狞只表露了一瞬，便被许弋收了回去。

　　再看时，便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玉质金相的皮囊。

　　*** ***

　　送李至迦上了飞机，许弋一个人回到自己偌大空旷城堡一样冰冷的家中。

　　其中一个房间，大大小小，铺天盖地满满都是李至迦的照片、海报，立牌，布偶，以及各种周边。

　　许弋紧紧抱着一个李至迦的等高人偶伏在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濒临窒息般的轻轻抽搐。

　　对李至迦的渴求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自己快忍不了了。

　　李至迦！

　　记忆让许弋无时无刻不对这个名字顶礼膜拜，像最虔诚的教徒感受佛陀召唤的梵音，只要听见这三个字，全身的骨血都沸腾起来。

　　第一次见到李至迦的场景，他永远历历在目。

　　那么亮的眼睛，满身泥泞也挡不住他自体散发的光。自此，许弋便中了他的魔，着了他的道儿。

　　那是在九年前的川藏线上。

　　彼时的他和几个小伙伴刚刚高中毕业，因为考上理想的大学，便不顾家人反对，逞能骑行318国道。

　　却不幸遭遇了大雨后的泥石流，断水断粮手机没有信号，自己还受了伤，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端的是狼狈不堪。

　　可巧就在这时，许弋遇到了李至迦和鱼哥。

　　他俩刚大学毕业，也约着一同骑行318。从成都开始，目标直奔拉萨。

　　几路人马狭路相逢，李至迦一看他们这些人被困在这里一筹莫展，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继续下，也联系不到外界，留在这里只能越来越危险。

　　李至迦果断决定，所有人立刻马上从眼前这个泥石流陡坡翻过去。

　　人过去还不算太难，关键十几个人人手一辆自行车，加上背包行礼各种装备，想要翻过泥石流缓坡，工程量委实不算小。

　　所有人都在犹豫，只有许弋知道这是目前不得已而为之的好办法，因为在不过去，他们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这样吧，我先过去，如果没什么问题，你们在一起跟过来。”李至迦没给大家犹豫的时间，微笑着说完，便率先自己背着背包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泥石流陡坡。

　　陡坡泥泞湿滑，随时有再次塌方的危险。让后面的鱼哥捏了一把汗。他在后面看李至迦过去了，没办法，也亦步亦趋的推着车跟了过去。

　　后面所有人都盯着二人的背影，生怕他俩过去以后就不声不响就走了。

　　好在过不一会儿，李至迦还真的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还行，这坡没有想象的难走，趁现在雨停，大家赶快过去吧。”李至迦一边对大家说着，一边走到许弋跟前，向他伸出手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扶你过去吧。”

　　少年的声音，精致的五官，热心的微笑，真的很难让人拒绝，许弋看着李至迦犹豫了。打记事起，他便从来没让任何人碰触过自己的身体，包括父母和照顾他多年的保姆。但是此时此刻，许弋却鬼使神差的向李至迦伸出了手。

　　李至迦将许弋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牢牢抓住，一只手紧紧揽住他的后腰方便使力，就这样架起许弋。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要是觉得不好过，就先背包走，一会儿我挨个把大家的车子推过去。”

　　“那多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可以的……”

　　“这个小哥不但长得帅，人也好善良啊……”

　　“……”

　　众人七嘴八舌客气恭维着，手上却一点儿没含糊，纷纷在原地支好车子，背上背包，跟在李至迦身后一起走上陡坡。

　　李至迦无声的笑了笑，扶好许弋，艰难的爬上陡坡。许弋比李至迦还要高一点，且常年健身，李至迦架着他走在泥泞不堪，又斜又滑，满是松动石块的陡坡上，着实有些吃力。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听见李至迦低低的喘息，许弋沉声说道。

　　“你老实扶好我就行，后面人快跟上来了。”李至迦从来都不是认输的人，即便他已经骑行了一上午，现在感觉自己有些吃力，但是放出去的话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两人继续往前走，许弋不小心踩到一片烂泥，脚下一滑，拉着李至迦一起甩飞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许弋整个人趴在李至迦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可怜李至迦被他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压得差点断气，躺在烂泥里猛捯气儿。

　　许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挣扎着起身，却被受伤的右腿拖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还是李至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弯腰将许弋扶起来。

　　许弋说什么也不让李至迦扶了，非要自己走。李至迦看看自己满身的泥水，调侃他道：“怎么，兄弟是嫌弃我太脏么？我说了要扶你过去，就一定会兑现，你可别让我食言啊。”

　　许弋默了默，还是让李至迦架起自己，两人再次走在陡坡上，只是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

　　他侧眼去看，泥水裹满了李至迦全身上下，已经脏的快看不出原型，却丝毫掩不住他那么亮那么黑那么坚定的闪烁着星光的眸子。

　　许弋的心，忽然就漏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