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来临》莯只

11、怪我

　　卞齐昌返校那天除了脸肿点，其它部位都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显然这位是很在意颜值的，将近38摄氏度的室外依旧墨镜口罩全副武装，颇为滑稽。

　　卞齐昌妈妈再没来过学校。
　　学生们都对闵邯退避三舍，就连课代表也不敢过去收作业，闵邯同桌也提出了换座位的请求。

　　开学初始就被孤立，想必心里肯定不好受。
　　但也没办法。
　　就闵邯的性子而言，短时间内大家对他的想法有所改变就怪了。

　　可她还是希望有转机。

　　少年就该热热闹闹的才对。
　　形单影只就有点可怜了。

　　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初春和每个向她打招呼的学生问好，片刻后驻足。

　　每节课课间，她通常会从后门观望。
　　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小小的玻璃堪比照妖镜，反映出学生们最真实的一面。

　　就比如谁又偷偷带了零食。
　　谁在课桌底下偷偷玩手机。

　　记下几个名字，初春走进教室，速战速决。
　　成功缴获“战利品”后，初老师在一片唉声叹气之下站上讲台。

　　“这年头年轻老师都这么猛的吗？？”男生A瞪大双眼。
　　“都说了叫你收敛点。”男生B同情地看他一眼。
　　“这都第几个了……”男生A绝望。
　　……

　　没等他们抱怨完，婉转悠扬的上课铃打响。

　　初春收好手机和零食，清了清嗓子，“上课。”
　　她和往常一样梳着利落的马尾，白衬衫配黑色长裤，不讲究穿搭，干净得纯粹。

　　在黑板上写下单元标题，初春转身，第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人在趴桌子睡觉。
　　于是她想也没想便扔了根粉笔过去。

　　四十多双眼睛的见证的下，粉笔的运动轨迹形成抛物线，精准落在目标头部。

　　全班学生统一惊讶脸。
　　刚才那个男生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扔粉笔这事初春以前没干过。
　　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准。

　　不过说起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闵邯趴桌子。
　　他似乎很累，每到课间都要进行补觉，至于后来有没有认真听课便无从而知了。

　　这其中的原因无需多想，大概率是兼职。
　　高中生课业繁忙，要想完成一整天的学习任务已然不易，要想分出心力顾及其它事，实在有些勉强。

　　全班视线的交汇处，只见那覆在后脑的手指动了动，随后闵邯直起身，除睡乱的刘海外不见丝毫困意。
　　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叫醒方式。

　　随意撩了下额前碎发，闵邯从笔袋里拿出根黑水笔，翻开课本，目视前方。
　　单看这层乖学生的表象，谁又能想到这位开学第一天就被记了处分。

　　“我去，好帅。”看清对方长相后，王绮没忍住低声惊叹。
　　旁边的林笙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闵邯是帅没错。
　　还是那种嚣张跋扈的帅。
　　只是一直都冷冰冰的，又闹出了那种事，压根没人敢接近。

　　“你说我怎么之前没注意到。”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清隽的面庞吸引，王绮懊恼道，“这不比8班那个好看多了。”
　　光顾着挖掘别人班宝藏，却没发现本班仍有帅哥潜伏。
　　罪过，罪过。

　　“下午第一节课感觉困很正常，但现在是上课时间，希望同学们打起精神。”察觉到班里女生恋恋不舍的视线，初春没有戳破，将学生注意力重新带回课堂，“今天我们来继续学习基本不等式，首先复习一下公式……”

　　话音落下，没人再小声议论。
　　各式各样的笔记本上逐渐多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很快，风扇转动的声音，指尖和笔摩擦的沙沙声，修正带拿起放下的脆响，逐渐融合在一起，紊乱而有序。

　　距离上课没有十分钟，初春推导完公式，正要往抄例题的时候发现闵邯又睡着了。
　　她再次扔了根粉笔过去。
　　闵邯和上次一样很快便坐起来听课。

　　五分钟后，某人又双叒叕趴桌子。

　　初春：“……”
　　算了，费粉笔。

　　……

　　今天一天都在断断续续的下雨。
　　时急时缓，像要彻底洗去夏天。

　　许是周五的缘故，经暴雨洗礼过的晚霞显得格外美丽。
　　像在天边放了一把火，满是燎原的红。

　　行人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观赏，初春亦是如此。
　　单车靠边停，她举起手机，开始找角度。

　　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手机盛不下满天火烧云，画质也不清晰。
　　但只要用心，拍出来的照片总能具有别样韵味。

　　发完朋友圈，初春心满意足地收好手机。
　　几乎是同时，身侧响起汽车鸣笛声。

　　她转过头，白色劳斯莱斯映入视线，正对她的，是一张戴了墨镜也不难看出其五官优越的俊美脸庞。

　　“初老师，是我。”俞正修摘下墨镜，“好巧。”

　　“嗯，好巧。”初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条路算是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说巧倒也没多巧。

　　“路上积水多，我载你一程。”俞正修说。

　　送上门来的顺风车不搭白不搭。
　　初春将共享单车停到指定区域，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上了车，她才发现一百米外的水位高达膝盖。
　　原来他以为她被困住了。
　　初春莫名感到庆幸。

　　“提早下班，今晚有安排吗？”随手切了首曲调舒缓的钢琴曲，俞正修看着她系好安全带后发动汽车。

　　“嗯。”初春一如既往的少言。

　　“我也是。”

　　简单寒暄过后，两人没再说一句。

　　随着悄然接近的静默，初春这才发现以往都是俞正修引出话题，自己则只是顺着接下去。
　　真要她说点什么的话，一时间还真不想不到该聊什么好。

　　“周末的家访我和你一起去。”车驶过红绿灯，俞正修一改以往的气定神闲，神色凝重道，“闵邯父亲有犯罪前科，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犯罪前科？
　　初春愣了一下。
　　她从没听说过。

　　“另外，希望你在做出决定前和我商量。”
　　“教师行业远比你想象中复杂，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到学生的将来。”
　　“所以在你能独当一面之前，我会帮你做出正确的判断。”

　　初春认真聆听着他的话，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过于冲动，内疚地点点头。
　　像个被长辈训了的小姑娘，垂着脑袋闷闷不乐。

　　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是俞正修在帮她。
　　她却又给人家添了麻烦。

　　俞正修看她这副蔫了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说什么，递给初春块巧克力。
　　“零糖低脂的。”
　　“虽然不太可能。”

　　初春接过巧克力，唇角多了抹笑意。

　　她身边的男人太过绅士。
　　就连教育后辈都像教育小孩子一样，不厉声苛责，知道错了就给快糖，温柔得一塌糊涂。

　　“有这份态度固然好，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凡事不能急于求成。”

　　一贯低哑温和的嗓音于耳畔响起，像寒冬腊月的一汪春水，有着足以融化万物的温暖。
　　巧克力口感浓郁，微微的苦微微的甜。
　　“知道了，谢谢俞老师。”初春轻声道。

　　“都说了不用跟我客气。”俞正修神情放松了些，随手松了松领带。
　　他所喷的香水打一年前就没变过。
　　野百合和柑橘香混在一起，低调而矜贵。

　　“也不是谁今天一下午都不在……”

　　若非听力不错，这稍带埋怨的一句险些被忽略。
　　俞正修笑着睨她，不禁觉得小孩就是小孩。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赌气的成分在。

　　“怪我。”俞正修又往人手心里塞了块糖果，是颗酒心巧克力，“这是赔礼。”

　　“……”
　　捏着巧克力包装纸的两端，初春眼神凝滞，内心五味杂陈。

　　她恨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说出心里话。
　　而今天的社死对她来说，竟然有一种习惯般的释然。

　　天空又下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初春心不在焉地数玻璃上的雨点，数着数着心思就不知飘去了何处。

　　趁着等红绿灯的空当，俞正修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
　　普洱茶苦涩，香气醇厚，回味无穷。

　　他今天下午的确是有些忙了。
　　被一个电话叫走后忙于参加各种会议，处理文件处理到眼花缭乱，颈椎又不是时候的犯了老毛病，可谓雪上添霜。

　　父亲的话于脑海中回荡，俞正修眉头皱了皱，良久舒展开来。

　　走一步看一步一向是他的人生准则。
　　在此之前，没人能打乱他的步调。

　　……

　　才出地铁站，初春就接到了来自秦苑冬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

　　“小春你现在在哪？小赵都已经到地方了。”听筒里传来秦苑冬焦急的声音。
　　为了这次相亲，她提前谋划了很久。
　　好不容易闺女答应见见，老太太脸都笑开了花，整天三句不离相亲，恨不得转天就把闺女嫁出去。

　　“刚出站，还要等一会。”初春淡淡地说。

　　她对相亲的期待值远低于她妈妈秦苑冬。
　　这点从故意迟到便足以体现。
　　事实上，她还打算找个咖啡厅坐坐，再耗上半个小时。

　　“那你尽快啊，别让人家等太久了。”秦苑冬忧心忡忡，“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你了，好好表现。”

　　“好。”初春阳奉阴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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