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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夜色深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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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
意识逐渐复苏,世界天旋地转。
雨好像已经停了,黑夜也已经过去,光线漫入视线,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若绮?”
男人的声音极尽温柔,和之前在车外大喊我的名字时的焦急全然不同。
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并且不在梦里,我努力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
不久前他刚刚与我告别,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也许是撞车把脑子撞坏了:“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在我忍着剧烈的头痛和晕眩环顾四周的时候,他给出答案:“这是医院,你撞车了。”
“是你送我来的?你不是去美国了吗?”
“你躺好,别乱动。”黎华将我按回床上,将床升高,好让我可以看着他说话。
他的眼里满是心疼,我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医生说我怎么了?不会残疾了吧?”
我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手脚脚,他又无奈地笑着按住我:“没有,脑震荡,要静养一两个星期。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想吃点什么吗?”
“头疼,晕,还有点想吐……”我感觉自己又快要晕过去,但还是想将心中疑问一一弄清,“我昏迷了多久?你不是在美国吗?还是因为看到新闻从美国赶回来了?新闻是怎么说我的?”
“不是难受吗?还这么多问题,”嗔怪的语气太温柔,听起来更像宠溺,“我决定不走了,所以没有登机。我想打电话告诉你,但是你没有接,我回家找你,又去了你家,你都不在,但是车却开走了,我有点担心,就想去看看你是不是去关家了。”
“可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自己应该放手,让他拥有更广博的天空,可此时此刻他就像是我的全世界,我无法假装洒脱,也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太脆弱。
“若绮,可以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表情认真。
“嗯。”
“这次撞车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他专注的目光像天罗地网,令我发不出声音,又无处可逃。
我迟迟没有作答,他却好像什么也没问一样,替我放平病床:“再睡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我好像掉入了时间的漩涡,分不清今夕何夕,不断地醒来和睡着。
黎华永远都在我身边,耐心而温柔地陪我聊天、吃东西。
他收走了我的手机,所以我不知道任何外界的消息。
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来探望过我,我能见到的除了黎华,只有医生和护士。
我享受这种避世的生活,只想和他相依为命,所以对于未来和所要面对的一切,不闻不问。
直到一个星期后,黎华对我说:“明天可以出院了,我定了后天的机票,回家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去国外住一阵。”
语气听起来是早有安排。
这样最好,我不用做任何选择和决定,只要跟他走。
我们辗转一天,来到新西兰南边的一个小岛。
我从未见过如此浩瀚的大海,漫天漫地澄碧蔚蓝。
“旅途辛苦了。”在海边的漂亮小楼里,一个神情散漫的男人走出来与黎华拥抱。
我没有料到会有陌生人,一时有些拘谨,男人却大方地与我打招呼:“嗨,久仰了,终于能见到你本人了,我是黎华的好朋友宋嘉珩。”
“你好,宋先生……”
“叫我Charles就好。”他笑着接过两件行李,带我们走进去。
黎华一边推着其他的行李,一边向我介绍:“Charles是我同届T大的校友,后来去了宾夕法尼亚大学读博,留在美国工作。”
我对他的履历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很诧异,在这种时候黎华会让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要解释更多的意思,我只能压下心中疑问,在舟车劳顿后先填饱肚子好好休息。
熟悉了环境后,我确信这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环境清幽静谧,房子里装修得温馨又有格调,每一间的房间窗户都能看到美丽的海景。如果黎华真的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我想我也愿意,但必须是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第二天吃完早午饭,黎华坚持说要独自开车出去买东西,将我和宋嘉珩留在了家里。
这太不像他的作风,我有些不悦,将餐具放进洗碗机后就打算躲回房间。
“嘿,聊一会儿?”宋嘉珩摆弄着咖啡机煮咖啡,和颜悦色地想留住我。
再怎么不乐意,他也是黎华的好朋友,所以我没有拒绝:“好,你想聊什么?”
“我在纽约做心理咨询师。”他开门见山。
我瞬间明白了黎华的用意。
“黎华怕你有抵触,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
宋嘉珩长了一张好看又略带痞气的脸,看起来像是个纨绔公子,可目光却干净而赤诚。我于是放下戒备,坦言:“也谈不上抵触,只是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
他面露惊讶:“当年空难之后也没有吗?”
“没有。”那时我被接到关家,寄人篱下让我迅速学会伪装情绪。
“黎华跟我说过那时候的事,你很了不起,”咖啡香四溢,宋嘉珩问我,“来一杯?”
我很少喝咖啡,但此时没有拒绝:“好,可以加奶和糖吗,我不习惯喝太苦的。”
“当然。”他不但满足我的要求,还做了个简单的拉花,一片形似爱心的树叶,漂亮又精巧。
“这也太专业了。”我接过咖啡,仔细欣赏。
宋嘉珩提议我们把咖啡端到二楼露台。外面阳光柔和,微风拂面,咖啡的馥郁和海水的咸味交织氤氲。
“你会在这里留多久?”我对他不再像初见时那么排斥。
“不知道,我和黎华都没有计划过具体的时间。”
“那你在纽约的工作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了吗?”
“我们大部分时候过的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偶尔随心所欲一下,也不算太过分,对吗,”宋嘉珩说,“而且我和黎华是非常好的朋友,只要对方需要,这些都是小事。”
“可这次不是因为他……”
“都一样,你不好的话,他也不会好。”
“我也没有很不好……吧。”我不确定地说。
他笑道:“抱歉,是我说得不对,你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几年前发生空难的时候,黎华比你现在可糟糕太多了。”
我意外:“那时候他很不好吗?”
他也露出意外的神色:“你不知道?”
我摇头:“总觉得他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
“他也是人,当然也会遇到扛不住的时候,就算现在很强大,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他说,“那时候他整个月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瘦到脱形,还在咬着牙每天十几个小时地工作。我陪了他一个多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那时黎华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却无法想象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有被击垮的时候,因为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以最坚不可摧的姿态在我身后支撑着我,于是我便忽略了他的脆弱。
“所以你不要觉得难过,更不用自责自己不够好,每个人都会遇到艰难的时刻,最重要的是坦然地接受所有已经发生的事,跟自己和解。”
黎华消失了几个小时,我和宋嘉珩聊了很多很多。
自父母离开以来,每一天我都紧绷着神经,害怕做错事,也害怕再失去更多人。当我敞开心扉向宋嘉珩倾诉过往种种,这根弦才好像终于放松下来。
黎华回来时,车里装得满满当当,几乎全是吃的。
我们在面海的餐厅里弄火锅吃,我不顾身材地大快朵颐,难得尽兴。
宋嘉珩说得对,偶尔随心所欲,不去想太遥远的未来,也很不错。
第二天清晨,我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
当我穿着睡衣跑下楼,客厅里霎时静下来,关叔叔和关古威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看向我,我后悔自己没有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再出现。
但眼下的情形显然没法让我再顾虑那么多:“关叔叔,阿威,你们怎么来了……”
黎华和宋嘉珩的表情都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关叔叔怒不可遏:“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关古威的语气好得多,但同样严肃:“若绮,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能帮你解决,不要继续躲在这里了。”
“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若绮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黎华不动声色道。
关叔叔厉声说:“在医院你不让我们探望若绮,我们不想影响她,所以等她出院再去看她,结果你却偷偷把她藏到这里!她才二十多岁,人生还长得很,不是你的一件东西,你没有权利禁锢她的自由!”
“是,她不是一件东西,是活生生的人,有感觉有感情。你们关家是对她有养育之恩,在物质上从不苛待她,但她的心,你们在意过吗?如果真的为她好,就不要逼她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她对你们的每一次妥协,都把自己推到更深的深渊,你们会在意吗?”黎华毫不退让。
关叔叔转而劝说我:“若绮,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避得了一时,一辈子那么长,要怎么避?跟我们回去,天大的事都有我们为你解决。关叔叔答应你,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你想继续在演艺圈也好,做点别的事也好,就算想躲起来,我也可以安排你去国外继续上学。”
“各位,”一直沉默着的宋嘉珩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是为了若绮好,那她自己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决定——
A. 跟关叔叔回去,继续留在演艺圈;
B. 跟关叔叔回去,退出演艺圈,再次去国外留学;
C. 拒绝关叔叔,留在这里和黎华一起;
D. 其他,请具体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