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折花回眸时》秾裕

1、情碎

　　幽暗王宫内，两边石壁色调森冷，似以鬼魅形貌作画，在数盏熊熊燃烧的篝火斜照下，宛如诡异森罗，为这所王殿更加渲染阴冷氛围。昏暗角落里的金炉香薰，悠悠腾散，一缕一缕飘进中央轻纱微浮的软榻之中，细长的烟气缭绕在帐中之人的五感四周，不断以香味侵蚀他的理智。

　　软榻之上，横陈一道清瘦身躯，内力被封，四肢被缚，双眼被蒙。殿内无数邪暗撺掇，却也掩不住仙人一派纯净的仙风道骨。扶慈不知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多久了，自他醒来，此偏殿尚未有人进入过，正想完，紧闭许久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渐渐临近。

　　扶慈心紧如弦，心知自己深陷魔窟，来者绝非善类，本欲凝神敛元，却发现自己内元尽散，浑身无力，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乍然一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只能等待那人噙着冷笑，缓步而来。两指捞开纱帐一角，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上下打量的目光如炽火降落在身，扶慈耳垂萌生淡淡粉意，虽看不见自己沦落魔窟会是何等狼狈，但从纱帐缝隙里吹进的阵阵凉意，清楚地提醒着他身上衣着单薄的事实，一种不安的恐慌蔓延心上。

　　他一向冷静，此刻却有些底气不足：“你，你是何人？”

　　青年低低嗤笑一声，并未回复，只是将目光牢牢钉在他身上，似怜惜，又似凌迟。在这场胜负既定的败落里，仙人清雅身姿却被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绸所遮，灯火摇曳间，朦胧身影不安颤动，带起软榻四角的锁链清响，更添一番纯欲味调。

　　青年双眸一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潮渐涌。他太熟悉了，仙人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以及黑布下蒙着的一双清冽眉眼，周身气派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哪怕一颦一笑，都是他曾经只可远观，只可仰望的神圣高洁。

　　可如今，今非昔比，他最珍爱的已经变成了心中最厌恨的。念及往事，青年内心仇火炽热，再无宽恕，罪恶的双手颤抖着附上那片片温热的肌肤，意欲羞辱。
　　扶慈惊愕万分，被刺激地不轻，羞愤至极：“你要做什么！”

　　那人不肯回答，依旧放肆。扶慈挣扎空间有限，加之伤势压制，以及那道催情香薰的作用，反抗须臾，便已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他不甘受辱，怒骂：“要杀要刮，尽管动手！不必，如此……呃。”

　　那人无视他的愤怒，折腾地更厉害。失了仙元护持，仙人的忍耐力不过与常人无异，在这极具折辱意味的抚弄中，纵然咬破双唇，也无法遏制鼻息间发出的微弱低吟……仙人玉颜酡红，黑布下蒙着的双眼噙泪忽闪，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宛若一朵自黑池里盛放的青莲，寒风催折间，还被四面八方的冰冷锁链禁锢自由。

　　那人顺着侧颜轮廓舔过他的脸，轻咬粉嫩如玉的耳垂，扶慈难耐地偏躲，却逃不开强压在身的力道，绝望之下，他紧闭双眼，决意咬舌自尽，却被那人发现用意，当即制止。

　　那人的声音出离地愤怒：“你，不准死！”
　　熟悉的声线涌在耳畔，扶慈惊心一瞬，失神愣住，紧张不安的心转而焦灼担忧。这时，蒙眼的布带被人一把揭开，扶慈登时抬眸一望，惊诧之后，痛心难忍，不可置信——刚才压在他身上，对他放肆亵玩的人会是自己的徒弟谢阑峥。

　　忍辱百般不曾滑落的泪水，在这一刻，伤心坠进鬓角，扶慈话音发颤：“为什么是你……”

　　见他脆弱一面，谢阑峥强忍心口动容，恨意使心肠冷硬，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师尊清瘦的双肩上，天真地凝望他，语气散漫：“师尊……你的眼睛真美，湿漉漉的，像是在……勾引我。”
　　扶慈气得头晕耳鸣：“逆徒！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吗！”

　　“师尊，一向宽以待人的你，今日竟舍得用这种过分的字眼骂我？倘若我不回敬这份殊爱，是不是对您的一种辜负呢？”
　　一字一句威胁意味分明，扶慈紧握掌心，怒目圆瞪，修心多年，骂人词汇有限，此刻竟气得语塞，而委屈泪落。

　　谢阑峥半点不曾悔过，直起身，不屑地睥睨他，猩红的双眸一瞬暗沉，他缓缓拉高扶慈的脚踝，带动一阵清响，脚腕处的白皙与锁链的漆黑形成鲜明对比，更引欲意淹没怜惜之情。
　　“不要……啊呃……”
　　一念妄心，在扶慈悲愤痛心的呼声中，终是铸成大错。被自己最得意最宠爱的弟子夺取贞操，是自己的教导无方，是自己的识人不清，无限悔恨的心里，强烈的背德感碾压而来。

　　扶慈强忍痛楚，几欲哀求：“住，住手……我是你师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上你是吗？”谢阑峥直白地道出事实，口气恶劣粗俗，“我的好师尊，你难道以为现在的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言听计从，万般珍重吗？你配吗？”

　　无情的话语仿佛剜走了心上的一块血肉，扶慈身心俱颤，无法相信自己曾经最疼爱的乖徒弟，会变成今天这样凶神恶煞的恶魔模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阑峥低低笑出声，折磨的力道更加狠心，眼中血红一片：“如果站在你的角度，那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收我为徒！而在我的心里，最大的错误就是拜你为师，因为我这一生的苦难，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扶慈失望闭眼，却关不住眼中苦泪翻涌：“是我待你不够好，多年来对你不管不顾？还是谁欺负了你，我没有替你讨回公道？还是在你入魔的当下，没有乖乖躺在你的身下，任你欺辱？”

　　“……你！”谢阑峥听出他讽刺的反话，被逼问地心尖一阵刺痛，扶慈对他的好，明明永远被葬在了心底，此刻却像死灰复燃一般，烧灼着他的心。

　　谢阑峥无法停下动作，恨意压过这点点回忆，他狠狠摇头：“不是！都不是！你不要再妄想用这些花言巧语来哄骗我！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我身上的血海深仇每一滴都是你泼给我的！”
　　扶慈疼地皱眉，捏紧手心，怒不可遏，用尽全力逼问：“说清楚！什，什么仇，什么怨！我欠你什么？”

　　“没必要了……”感受到身下之人的崩溃，谢阑峥逃避地虚声反驳一句，内心纠结越加复杂。

　　扶慈顿时毫无希望，放弃地松开了手心，任他作为，语气冰冷：“既然如此……既然你恨我至此，为何不杀了我？为何要用这种羞辱你我人格的方式，自以为是地报仇？”

　　谢阑峥冷笑：“你也知道这是羞辱？那你当初让人虐待我兄长的时候，比这有过之无不及！他一副带病之身，本就命不久矣，可你们不也残忍地将他羞辱至死吗？”
　　眉心染悲，扶慈麻木回应：“莫须有的罪名，我认与不认，下场都是一样。谢阑峥，你的解释虚伪地令人想笑。”

　　“你！”
　　自己被深仇大恨折磨地多年难安，眼下道出事实，却被对方轻飘飘以谎言否认，谢阑峥怒极，紧紧扣住扶慈的肩身：“你是不信？还是不敢认？扶慈，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当初出尔反尔，杀人灭口，现在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摇头否认？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你已经毁了我，让我恨不得立刻自裁！这也算宽容的话，我真是对你失望至极……说来可笑，我当初收你为徒，明知你恨意满心，终有一日会去寻仇，却没想到造化弄人，我便是你口中的仇人……徒儿，这些年让你对我毕恭毕敬，真是委屈了……”

　　“你……你自暴自弃有用吗？扶慈，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刺激我放过你吗？”谢阑峥恨怒不减，更加凶狠，“我告诉你，就算被人戳断脊梁，弑师的罪名我也担得起，忘恩负义我也敢做，我会把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全都加倍奉还给你，你永远都别想得到自由！”

　　……
　　无端的折磨终于休止，那人翻身穿衣之际，冷冷道下这些威胁，扶慈听得心累，苦笑：“或许没有什么仇恨，这一切只是你的精心算计……”

　　谢阑峥系腰带的手一顿，冷冷侧身，见扶慈满目恨意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谢阑峥，就算你真的家破人亡，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你口中的受害之人，也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谢阑峥正身面对他，一时惊怒，不敢相信这些恶毒的话会从扶慈口中说出来，这么多年，他除了在家仇族恨上对扶慈百般不服，其余方面无不是钦慕有加，他师尊在他心中最高贵的气节，最纯善的品质……就这么在眼前颠覆了。是他毁的么？还是扶慈自甘堕落。

　　他勃然大怒，大步上前，一把桎梏扶慈的咽喉：“你在逼我杀你是吗？”
　　被戳穿心意，扶慈强装镇定，冷冷道：“事实如此。”

　　“哈！哈哈哈……”谢阑峥狂笑不止，松开手上力道，眼眸更加阴冷，“师尊，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愿承认罪行，那就别怪我狠心了。”
　　“你想怎样？”

　　“我说过，会替我的兄长讨回清白的血债，那自然要以你这一代宗师的颜面来弥补，反正你现在灵元已废，清誉已损，沦为炉鼎是最大的用处了……你的屈服，会是整个道门的耻辱，是那群伪君子最敏感的痛楚，我要让你们被全天下耻笑！”

　　无力的手心再次因愤怒被掐地鲜血淋漓，扶慈瞪大双眸，从咬紧的牙缝迸出两字：“你敢？”
　　谢阑峥理智全失，恶狠狠威胁他：“我有何不敢，你要是自尽，我就让整个道门为你陪葬，杀光道境所有人，毁掉你多年扶持的一切，反正我早就被恨逼疯了，早就不惜一切了！”

　　“你……噗——”扶慈费尽气力遥望他的背影，怒火攻心，喉间血涌，猝然洒落在榻，一片艳红。
　　这时，随着谢阑峥的离去，一帮畏畏缩缩的低阶魔士潜入殿门，露出贪婪红眸，扶慈一阵悲痛交加，不愿相信谢阑峥会这么绝情说到做到，会让自己坠入这等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断缩向角落，痛苦抱住脑袋，苦泪啪嗒啪嗒坠落：“不，不……”
　　“师尊，师尊……”曾经声声乖巧的呼喊，如今都成了折磨。

　　扶慈万念俱灰，在那些魔物靠近的一刻，抽出他们腰间的利刃，狠狠扎进胸膛，登时血染白纱，意识遥遥。唯有耳畔不断浮现的呼声，宛若宿命的蛩音，在黄泉路上，穷追不舍。

　　“师尊……”
　　“师尊……”
　　……

　　再一睁眼，入目便是谢阑峥那张布满担忧的脸，正轻柔为他擦拭他额间冷汗，从噩梦醒来的扶慈，尚未恢复神智，就着梦中怒恨，瞪视眼前之人。

　　谢阑峥被他凶狠的眼神盯得有些怪异，温声轻喊：“师，师尊，你哪里不舒服吗？”

　　“啪——”
　　“滚！”
　　关心的话语刚一问完，却迎来狠厉一掌，谢阑峥人都被打懵了，跪在塌下的姿态不曾改变，只是正视的脸容变成了稍显狼狈的侧颜，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

　　良久，他缓缓起身，恭敬垂首：“师尊好好休息，徒儿先退下了。”
　　转身，谢阑峥把药碗递给身边的弟子，离去之时，双眸委屈地轻眨了一下。

　　在场的人回过神来：“道尊！你怎么能打谢师兄呢？你受伤昏迷的这些天，都是他在照顾你啊！”

　　“呃……”
　　打抱不平的话语传进扶慈耳朵，他的意识渐渐回醒，恍惚地环视四周布局，发现自己身处南园。
　　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而他因为一场感触真实的噩梦，动手打了徒弟一巴掌。他到底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