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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幼 ...

  •   暮春时节,阳光一日比一日火辣。

      萧兰是被热醒的。

      她下意识揉揉眼睛,然而睁眼一看,迎面就撞上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当场就呆住了。

      她翻身坐起来,吃惊打量着自己四周围的环境,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屋子很旧,墙上和屋顶的瓦片上还破了几个小洞,漏风漏光,四周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四角不平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张像模像样的床。
      太阳光线可以透过四面八方的破洞照进来,显得屋里格外亮堂,连浮尘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床上铺着竹席,而她正坐在竹席上。
      此时的她,胳膊腿还没长全,皮肤细腻嫩白,她穿着浅黄色的对襟短衫和吊带襦裙,软软的头发比肩膀长一些,乱糟糟地披散开来。

      她抬手,抓了抓床头的光晕,微芒掠过指缝。

      交错的光线让她有些恍惚。

      这一切,都不太真切。

      有些记忆,早早地就被她藏在心底,自己都可以快要遗忘了,然而触景生情,又重新回归到自己的脑海中。
      她记起来了。
      这里,是她七岁以前居住的地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回到这里?就连身体,也变成了孩童的形态。

      她从床上跳下来,落地时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从前她中毒后体质变得非常差,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走个路都是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一样,身体也异常沉重,以前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

      而此刻,她能够踏踏实实地感觉到地面的厚实,身体格外轻快,充满活力,这是一具健康的身体。

      这是梦吗?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痛。

      不是梦!

      萧兰脑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莫非,她回到了七岁前?

      她起身走出门口,她隐约记得院子里有个大水缸,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让自己的模样倒映在了水面上。

      水中倒影的女孩身形娇小,五官标致,长得十分可爱。她睁着双好看的丹凤目,一对眸子灵动地眨着,好像两颗黑色的宝石。
      她眨眨眼,小女孩也跟着眨眨眼。

      萧兰认得,这就是七岁以前的她。

      她按耐不住心脏的狂跳。

      真的回来了。

      七岁。

      这个年纪,没有遇见叶折清,没有中毒,没有杀过人。

      ……

      “兰儿,你在看什么?”萧兰正蹲着水边看,一个略微诧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熟悉又陌生,久违的陌生。

      萧兰的呼吸凝滞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朝声音发出的那个地方看过去。
      方才她在想别的事情,没有发现院子里的其实还有别人。

      院子里长着一棵营养不良的琵琶树,冬去春来春又去,树也不结果,只是稀疏地长了几片叶子,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树荫。

      树荫下,穿着青色衣裳的男子坐在石头上,虽着素衣难掩他风华绝代,他如水般潋滟的目光慈爱地看着萧兰,温和地朝她笑了笑,“才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吗?”

      萧兰抿了抿唇。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看到男子的那一刻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仿佛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她盯着男子看了许久,欲言又止。

      一句“爹爹”卡在了喉咙里,始终没有喊出来。

      那人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曹郁梨。

      她的生父,出身贫贱,被亲生父母卖进戏班,成了游历天下四处忙活生计的戏子,戏唱得不怎么样但是姿色极美。
      清秀,高雅,明艳,娇俏,妖娆,世间美有百种,却奇迹般地凝结于他身上,达到了一个巧夺天工的平衡点,一笑间可倾国倾城。

      在他之后,萧兰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一般的绝色,哪怕是长得和他有九分相似的自己,又或者是世家名流中的皎皎明月叶折清。

      曹郁梨当戏子的时候,曾经凭借美貌名扬天下,台下从不乏叫好打赏的女客,甚至不少男客也会拜倒在他的美色下。
      他所到之处,万人空巷,因他倾家荡产,和家人闹翻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不知道的地方,无数人为他挣得头破血流。

      因为美貌,爱他的人无数,恨他的人也无数。

      有人曾经感叹,如此美人,只要他想,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女人甚至男人能招架得住。

      所以在他十八岁这一年,年近四十早已看淡男欢女爱的女帝,也被他勾上了床。

      可是也许因为他当年太过年轻,不知美貌之于君王而言,只是司空见惯可有可无的物件。
      君王已经有了很多天下至美的珍宝,并不在乎一个美人。

      何况是曹郁梨先诱惑她,事后她厌恶至极。

      要不是因为怀了孩子,女帝根本就不会允许他入宫。
      就算入宫,他也没有名分,连带着刚刚出生的公主也不受宠。

      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自己年轻时做的事情,萧兰后来曾经多次想过,他一定会后悔。

      如果他还只是个戏子,哪怕处于风尘之中,也可天涯海角潇洒一生,凭借美貌过着众星捧月的优越生活。
      宫里人见风使舵,阿谀奉承,欺凌弱小,知道君王不喜欢他,一个宫人都不往他宫里拨,让他居住最破败的听雪宫,还时常克扣他的口粮。

      他还不得不收敛起脾气,因为萧兰一出生就被送进了听雪宫,他必须要独自照顾新生的婴儿。
      萧兰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百年一遇的寒冬,大雪纷飞,听雪宫的份例没有因为公主的诞生而不被克扣。

      为了养活女儿,曹郁梨不得不拿出曾经上台演戏攒下的家底,四处奔走,求来了炭火和羊奶,又冒雪上屋顶,用茅草将破洞给补上,这才勉强让萧兰活了下去。

      在七岁以前的记忆里,他很疼爱萧兰,虽然他一切苦难的来源都是萧兰,可是他却从未迁怒于她,而是疼爱她,尽全力将最好的东西给她。

      无论如何,曹郁梨都是尽职尽责的父亲。

      可是萧兰对于他,心里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因为曹郁梨最后留给她的,是比七年朝夕相处还要深刻万倍的记忆,那短短的几个画面时常浮于她的梦中,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哪怕那记忆属于前世,可是今生想起,她还是会忍不住抵触。

      明烛晃动,在墙上映出狰狞的黑影。

      素来对她温和的男人握紧了铁栏,好看的眼睛里弥漫着浓烈的恨意,布满的血丝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就这样扭曲地盯着她,目光锐利像一把剑,刺穿她的胸膛。
      他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她,仿佛自己剜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就是个小杂种,你就不应该活着!我当时就应该把你扔在雪地里冷死!”

      “你一定要,不得好死!”

      她被吼得头脑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仿佛这寂寂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寒风刮过满城飞雪,空荡荡的,无穷的孤寂悄然无声地包围住了她,由头到脚,透彻心扉。

      无意间,她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

      见萧兰神色有些不对劲,曹郁梨放下了手头的活,颇为担忧地问道:“兰儿,你怎么了?”

      萧兰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水缸。

      她揉了揉太阳穴,将汹涌上来的回忆逼退下去,“我睡得有些糊涂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呀?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年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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