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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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盛夏。
烈日当空，炙热的烈日烘烤着大地，高温仿佛能把人烤熟，全国已经许久没有降雨，因为缺水的缘故，路边的九成九的杂草已经枯萎，只有生命力顽强的才能维持一丝绿意。
永江县县政府大门口，一群人正头顶着烈日，站在一旁，他们时不时望向门口，一脸紧张。
当一个浓眉大眼，身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从政府大门走出，一群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书记，县里怎么说？”
“救济粮什么时候下来？”
红丰大队的大队长李永福，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和一身蛮力，挤到最前面。
“书记，救济粮下来能不能先紧着我们红丰大队？再不下来我也撑不住了，大队里已经饿死好几个老人了！”
他身边隔壁大队的大队长顿时反驳，“老李，你这就不厚道了，谁大队里没有几个饿死的老人了？救济粮怎么就得先紧着你们大队了？”
“就是啊，你们大队缺粮，我们大队也缺啊！”
“有粮应该先紧着我们大队，我们大队的娃都快支撑不住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那位被叫书记的中年男人见状，皱了皱眉，，他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等几人冷静下来后，他才开口说道：“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急，但是县里说了，三年大旱，比我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多得是，粮食要先紧着他们，我们这里的话……大家再努力努力，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先把这难关过了再说，咱可不能给党和国家添麻烦。”
此言一出，一群人顿时变了脸色，也没心情吵闹了。
尤其是李永福，更是郁闷到了极点。
自己解决，说得简单，大队里那么多人，上哪里找办法解决？大旱三年，他们大队能吃的都已经吃了，山里的野菜，能吃的树叶树皮，都啃了个干净，再过段时间，恐怕观音土都有人吃了。
那玩意儿可吃不得，吃了拉不出屎，活活把人胀死。
虽然他们队里还没有人吃观音土，但他年轻时见过因为吃观音土而死去的人。
那些人骨瘦如柴，偏大腹便便，犹如怀孕几月的孕妇。
想到那些人凄惨的死相，而他们有可能会落到那个地步，炎炎夏日里李永福却浑身发冷。
想来想去，李永福还是觉得不甘心，追问道：“书记，一点粮食都没有吗？我们大队的社员都已经饿得开始吃树皮树叶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书记也一脸为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等着吧，说不定过段时间救济粮就轮到我们这边了呢？”
说是这样说，但书记心里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比他们这里灾情严重的地区多了去了。
他们永江县，地处于长江中游，平原地区，这里原本水网密布，土地肥沃，但再富饶的土地，碰上这种大旱，也没办法啊！
河流溪水早就干枯了，没有雨水，庄稼也不会发芽。
偏偏这种灾难还是全国性的，想救都没法救。
“同志们，大家先回去吧，再坚持坚持，指不定过段时间就下雨了呢？”
这话书记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一开始所有人还抱着点期望，可时间长了，什么期望都化作了绝望。
不过，这些人也无可奈何，不管相信不相信，他们都只能打道回府，毕竟县城里没批粮食下来，他们也不能强抢。
一群人也顾不上吃饭，直接回家。
在这个节骨眼上，食物是很珍贵的，能省一点是一点，或许，从他们嘴里省出来的那一口，就能救活一个人。
从县城回来，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书记原本还想和他们开个会，但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开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挥挥手把他们打发走了。
红丰大队距离公社并不算太远，只有七八公里路程，可李永福没有自行车，只能走路回去。
道路年久失修，并不怎么平坦，李永福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才走到大队不远处。
此时太阳西下，彩云挂在天际，倒映出一片橘红。
距离红丰大队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从那干涸的河床来看，这条河流的宽度足有十几米，一条古老的石桥横亘于此。
河岸边，一排排水车，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泽，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
李永福看着已经干涸的河流，长长叹息一声。
红丰大队是个人口大队，有大几百口人口，其中以李姓人口为主，其次是周张冯王等杂姓人口。
红丰大队的地理位置其实很好，依山而建，前方是河流，后面是深山。
如果庄稼没有收获，还能上山挖点野菜打点野物填肚子。
这几年的旱灾，并没有饿死几个人，相比别的地方，可谓是幸运。
毕竟很多地方都没水喝了，而红丰大队还能去河里打点水给地里的作物浇水。
可天气要是继续这么旱下去，李永福也不敢保证他们大队能不能撑得住。
“贼老天，都旱了三年了，还不下雨，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李永福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他们花国到底做错了什么，好不容易结束了战乱，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又碰上了灾年。
想想家里的十几口人，今年可谓是没饱腹过一顿。
还有他那刚又生了三胞胎，家里揭不开锅的女儿。还有等着他拿救济粮救命的社员们，李永福眉头紧锁，心中烦躁不已。
李永福站在石桥前，迟迟迈不开腿，心头踌躇不已，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父老乡亲。
犹豫了许久，李永福终究还是踏上了石桥。
跨过石桥，再往前走十来米，就到了红丰大队村口。
在村子的入口处，有两颗巨大的榕树，每一颗都有三四人抱粗细。
这两棵大榕树是祖宗种下的，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村里人平时就喜欢搬着一个小马扎或者拿着一个长木板凳坐在树荫下聊天。
村里有什么八卦，来这里坐一坐准能听到。
今天树荫下的人尤其多，除了平时喜欢在那里唠嗑八卦的大娘大婶外，还有不少年轻人，他们时不时往村口张望，一脸期盼。
其中一个叫周婆子的，眼神贼好，老远就看到了李永福，她眼睛一亮，高喊一声，“大队长回来了！”
她这么一叫，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真的回来了？”她身边的马婆子眼神没有她好，捂着脑门，眯着眼睛看向村口。
“呐，你自己看！”周婆子朝村口努了努嘴。
李永福还没走到大榕树下，就被一帮人团团围住，他们争先恐后地追问：“大队长，怎么样？粮食有没有下来？”
“什么时候下来？能下来多少？”
“什么时候分给我们？家里揭不开锅了，就等着救济粮救命呢？”
“家里孩子都饿得爬不动了，急着要粮食救命……”
接踵而来的问题让李永福头晕目眩，他脑袋嗡嗡作响。
他推开挤到他面前的几个老娘们，脸色十分难看。
“分什么分啊！”
“书记说了，粮食要紧着其他受灾更严重的地方，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实在不行就组织人去深山扫荡扫荡，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一说到进深山，一群人脸色都变了，当即有人高声反对。
“那不行！太危险了！山里可是有老虎的！”
“不止有老虎，还有狼！”
“我们现在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力气？进山要是遇老虎或者豺狼，恐怕跑都跑不赢，那不是给猛兽送菜吗？”
“太危险了，大队长你可不能脑袋一拍就作出这种决定啊！”
但也有人出声支持。
“怕什么？我们大队不是有猎·枪吗？要是真的碰到老虎就用枪崩了它不就行了？”
“你能保证有枪一定能打到猎物？我们大队可没有神枪手！”
“万一猎物没打到，人送命了怎么办。”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打不着？”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打得着？”
“反正我不同意进山！”
两方说着说着吵了起来，被夹在中间的李永福脑袋嗡嗡作响，脾气顿时上来了，他一把推开围着自己的人，呵斥道：“不进山，救济粮又下不来，队里有人饿死算谁的？谁知道干旱什么时候结束？要是一直不结束呢？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这无望的救济粮？！早死晚死都要死，还不如上山博一条生路！”
李永福一发火，人群顿时安静，好几秒后，才有人讪讪地说道：“我们这不也是怕上山会碰到猛兽，有所死伤嘛？又不是说一定不去。”
“大队长说得也有道理，公社不发粮食，我们总不能干等着饿死吧？”
“与其被活活饿死，还不如拼一把呢。”村支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他说道：“不过这事还得好好商量，拿个章程出来，大家也不用那么着急。”
“行了！”
李永福黑着脸，“上山这事明天再商量，商量好了再拿个章程出来，我先回去了，累得很。”
他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又饿又累，连口水都没喝到嘴，口里早就干得不行了。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继续拦他，纷纷让开身子，“那大队长你先回去歇息着吧，一两天我们还是能撑住的。”
李永福嗯了一声，推开挡路的人，往自家方向走，还没走几步呢，就被人拦住了。
来人是大队的一个十来岁的娃儿，叫狗蛋，可能是跑得太快的原因，气喘吁吁的。
狗蛋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叔爷爷，不好了！你快去我姑家看看吧！我姑难产了！”
李永福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回事？她肚子月份不是还不够？怎么提前生了？”
李永福的小女儿李月君，嫁给了住在村尾的林启淮。
林启淮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能下地干重活，但却长着一张好脸。李月君却偏偏看上了对方那张好脸，非君不嫁。
作为家里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李月君还是受宠的，家里没办法，也只能同意了。
好在林启淮读过几年书，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写点字记个账还是没问题的。
李永福干脆给他分了个记分员的工作。
这工作轻松得很，只需要给社员们记分就行了，虽然公分不多，但一年下来多少也能弄到些粮食。
狗娃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永福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匆忙往村尾跑。
看着大队长的背影，周婆子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怜悯。
“难产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前两胎都是双胞胎，这一次别又是吧？”
马婆子小声嘀咕道：“我看十有八九挺不过去，都饥荒了这些年了，还生孩子，家里都有三个闺女的一个儿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想的。”
“她要是出了事，家里就剩一个病秧子男人带着几个孩子，那病秧子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几年。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答应嫁给我儿子呢，我儿子不管怎么讲，只欠身体强壮。”
周婆子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就马婆子家那个二流子儿子，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偷鸡摸狗，到现在也没哪个正经闺女愿意和他过日子。
就这么一个二流子也敢肖想大队长家的闺女？
简直异想天开。
不过这话周婆子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太得罪人了。
“走，我们也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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