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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子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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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京城时,苏立秋撩起帘子朝外瞧了几眼,一时大大惊叹,哎呀,京城跟秘笈里形容的一样,特别繁华啊!
这地下铺了石板,马车驶过去时,特别平稳,不像乡下那些泥土地,一动泥水四溅,又颠得慌。
不远处走着的男女,好些穿着绸缎衣裳,脸上洋溢着笑容,白白净净,动作闲适,小娃儿手里举着糖人儿,笑得甜甜的。
原来天子脚下,生活富足的人,是这样子的。
石泉村的村民们,一年到头劳作,晒得漆黑,双手粗糙,脸上多是愁容,也就村长家,在大日子才会穿上好衣裳,普通村民,过年才会换一套粗布新衣裳,至于绸缎么,村里没人穿得起。
苏立秋想起苏阿婆和杨氏,微微心酸,哎,阿婆和阿娘,一辈子辛劳,至今没穿过好衣裳呢!
待放下车帘,苏立秋有了斗志,自己须得在京城立住足,待有了身份和地位,将来自能帮阿婆和阿娘一把,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再幸运些,像秘笈里那些女主一样,活得风生水起,一呼百应,哪是不是还能提携石泉村的村民一把,让他们不致那么辛劳,起码在年节时都能吃上肉穿上新衣,有疾病时能请得起大夫。
这几年干农活,她深知道干农活的辛劳及对身体的损耗,也知道每年收成如何,能否养活一家子。
村民真是看天吃饭,年景好时,自能吃得饱,年景不好时,全是心酸。
总之,村民活得太苦。
苏夫人见苏立秋撩完帘子之后,低头不说话,以为她怯了,便安抚道:“京城的人比乡下多些,以后惯了,便好了。”
苏立秋抬头一笑道:“见着京城里这些路人的状态,便知道京城太平,天子圣明。”
苏夫人吃一惊,“哟,你这口吻,像初次上京的名士。”
苏立秋也笑了,“我跟着婉姐儿读过名士名记,她没读进去,我却甚感兴趣,至今还有许多段落会背诵。”
母女说着话,马车已到苏府门前。
婆子忙上来扶她们下车。
苏夫人吩咐婆子搬苏立秋的行李,一边携了苏立秋进府,到得房中,忙让人打水来净脸净手,稍收拾一下,便朝苏立秋道:“且得先去拜见你祖母,回来再沐浴。”
她说着,让人翻箱笼,找出一套自己年轻时的衣裳,一边道:“明儿就让人赶制你的衣裳,这会子现买也来不及,你且换上这套衣裳。”
苏立秋身高跟苏夫人差不多,只是又黑又瘦,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换上苏夫人的衣裳后,显得有些滑稽,左看右看总有些不对,她这模样,落在府中其它人眼中,便以为是苏夫人新买的丫头。
苏夫人又忙喊进潘嬷嬷,吩咐道:“你带着人整置一下荷香院,先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姐儿住。”
潘嬷嬷领命,带着几个婆子去收拾。
很快的,苏逸明也收拾妥当,过来带了苏夫人并苏立秋去见苏老太太。
到得苏老太太房中,苏夫人便携了苏立秋上前,自己先请了安,又朝苏立秋道:“快拜见祖母。”
苏立秋忙盈盈下拜,叩头道:“孙女给祖母请安!”
“起来罢!”苏老太太招手,“过来我瞧瞧。”
待苏立秋近前,苏老太太细瞧了瞧,点头道:“跟你母亲是有些像,只到底太瘦了些。”
眉眼果然跟儿媳妇相像,是亲孙女无疑了,只太黑太瘦,瞧起来就是粗衣贫食随便养大的。
苏老太太暗暗摇头,又道:“既回来了,便好生学规矩,多识几个字,将来自有你的造化。”
说着又吩咐苏夫人,“好生挑一个教养嬷嬷给姐儿,另外,丫头也得挑机敏些的。”
苏夫人见苏老太太没有为难苏立秋,暗暗松口气,一一应下。
苏老太太又吩咐两句,这才摆手道:“你们赶了两日路,想来也累了,且回去沐浴歇着罢,晚间再摆酒接尘。”
苏夫人应了,携苏立秋告退。
出了苏老太太房门,苏夫人看向苏逸明,老太太这儿是过了,玉姐儿那边却要如何说?
苏逸明回苏夫人一个眼神,该如何说便如何说。
苏夫人纠结为难,长叹了一口气。
苏立秋见着他们神情,心下知机,却装做不知。
到了苏夫人房中,潘嬷嬷来禀道:“夫人,已收拾出一间厢房了。”
苏夫人便喊过李嬷嬷道:“一路回来,你也尽知道秋姐儿性格如何,以后,由你当她的教养嬷嬷,凡事儿多提点她。”
李嬷嬷想着苏立秋虽是乡下养大的,到底是苏家亲女,且瞧着老爷夫人颇为心疼她,将来自会安排她的前途,自己跟着她,也没坏处,当下一口应下道:“夫人放心,老奴自当尽力。”
苏夫人又喊进两个二等丫头,一个叫柔菊,一个叫绿竹,指了她们过去服侍苏立秋,另又道:“姐儿初进府,两眼一抹黑,你们机敏些,好好服侍。”
柔菊和绿竹恭谨应了。
苏夫人又吩咐李嬷嬷,“姐儿沐浴后,服侍着歇一会,待老太太那儿传晚膳,再带过去。”
待李嬷嬷诸人领着苏立秋去荷香院时,苏夫人这才吩咐人请苏飞玉过来。
很快的,苏飞玉便来了,一进房便道:“听闻母亲买了一个黑瘦丫头回来?”
苏夫人且不答这个话,只拉了苏飞玉坐到身边,笑着摸摸她的头,斟酌一下言词,温声道:“玉姐儿,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回哭闹,母亲总彻夜守在你床前……”
她轻声细语回忆苏飞玉小时候的事,“玉姐儿,母亲把你养到这么大,一直当你是心肝,无人能取代。”
她说着,转而握住苏飞玉的手,“今儿领回府的,是你的妹妹,但你依然是府中的大姑娘,是我们的心肝……”
苏飞玉听着这些话,有些不妙的感觉,心跳了一下,疑惑道:“父亲一直与您恩爱,为何会有一个妹妹?”
有些话须得及早说,若不然,怕伤害更大。苏夫人狠狠心道:“那时节母亲跟杨氏同在慧宝寺生产,奶娘抱错了娃儿,今儿来的妹妹是母亲亲生的娃儿。”
苏飞玉脑子“轰”一声响,有些反应不过来,喃喃道:“抱错了,妹妹是亲生?”
苏夫人忙把苏飞玉揽进怀中,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母亲养你这么大,不管发生何事,你都是母亲的宝贝,秋姐儿取代不了你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苏老太太平素炫耀苏飞玉是吉星时,也会顺带提起苏夫人当年如何在江南赶回京,如何至慧宝寺生下娃儿这些细节。还会强调苏飞玉是在佛祖跟前出生的,吉得不能再吉。
苏飞玉听了好几回,早熟知苏夫人当年在慧宝寺生产的事儿,当下听着她的话,愣怔半晌,带着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所以,我是杨氏的娃儿?”
“是。”苏夫人揽实苏飞玉,见她还没有哭出来,便硬着心肠,把林奶娘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又细说当年的情况,最后道:“秋姐儿在乡下吃尽苦头,如今回来,你当姐姐的,且好好和她相处,好么?”
苏飞玉终于哭了出来,肝肠寸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从小到大,论家世,论相貌,论才情,论未婚夫婿,她哪样不是被闺蜜羡慕着?
她自己暗暗比较过,京中贵女们,除去公主郡主并宰相家的姑娘,无人能及她了。
可是现在,母亲突然告诉她,她不是亲生的,她是乡下婆子杨氏的亲女……
她心碎了。
不,这不是真的。
苏夫人见苏飞玉伏在她怀中,哭得喘不过气来,只好一边给她揉背顺气,一边道:“玉姐儿,现只是府中多了一个妹妹,别的没有变,你还是大姑娘。”
苏飞玉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明明祖母和父亲母亲这样疼我,我怎么不是亲生的呢?”
苏夫人掏出帕子,扳了苏飞玉的脸,给她擦泪,“玉姐儿,大家还是这样疼你,没有变。”
苏飞玉疯狂摇头,突然一头栽到榻上,晕了过去。
苏夫人吓坏了,忙喊人去请大夫,又让人请苏逸明过来。
荷香院中,李嬷嬷却是吩咐婆子备水,准备服侍苏立秋沐浴,一边又悄拉柔菊和青竹,交代几句道:“秋姐儿是老爷夫人亲生女,虽则在乡下长大,行事却自有主张,你们不可小看,须得小心服侍。”
柔菊和青竹极是讶异,悄悄问道:“此事当真?哪玉姐儿呢?”
李嬷嬷道:“一个是亲女,另一个自然是养女了,只是玉姐儿自小养在夫人膝下,自然如前娇贵。”
青竹瞧瞧左右,另小声问道:“这样一来,周家这门婚事会如何?”
李嬷嬷瞪她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青竹缩缩头,不敢再问。
李嬷嬷心内却喟叹,周家那样的人家,会娶一个养女吗?
可亲女在乡下长大,现下这模样儿,也上不得台面,照样配不得周家。
这门婚事,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