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万福（重生）》文果载心

4、夜遇

　　披香殿。

　　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吴淑仪吴灵芸坐在案几前，品尝着皇帝命人送过来的安胎晚膳。

　　她本来是前齐妃子，梁帝推翻前齐后，将前齐皇帝的皇妃屠戮殆尽，唯独留下了她，并将她重新封为了自己的淑仪。她这些年来战战兢兢，直到给梁帝生下两个儿子后才稍稍放心，如今已是第三胎了。

　　她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心里溢满喜悦，若这一胎也是儿子，那她可比凤仪殿那位好太多了，那位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早已伤了根本，如今又卧床不起，只怕不久这皇后之位也要易主了。

　　不过，还有个贵妃丁令璋压住她头上，那也是个接连生了三个男胎的有福之人，她的长子更是在天监十五年被封为了太子。想到这里，她眸中升起的喜悦又化作了暗淡，拿着筷子的手也顿觉无力。

　　殿门外有人边哭边喊着冲进来：“母妃！母妃！萧玉如她欺负我。”紧随其后，肥头大耳的萧环便迈过门槛进来了，殿内恭候淑仪吩咐的两名宫女恭敬地朝他行了行礼。他择了其中一名颇有姿色的，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小宫女吓得后退了几步。

　　吴灵芸重重地放下筷子：“环儿，你跪下！”

　　萧环这才收敛了些，恭敬地朝吴灵芸跪下，委屈道：“母妃，今日在华林园，儿子本来只是想逗那个彭城王玩玩，谁知萧玉如居然当真了，一心为那个傻子说话，她还用柳条鞭笞儿子，你看……”

　　萧环撩开双臂衣袖，露出手腕上纵横交错的红痕来，其中有很多是他来拜访母妃之前特意加上的，毕竟是他的狗害得萧玉如摔下桃树伤了腿，他得让自己也惨点才能博得母妃同情，从而借母妃之手让父皇也宽恕于他。

　　吴灵芸看到儿子双臂上的伤痕后，心疼地站起了身，发觉他双臂的伤痕有些印记很深，显然是才弄上的，她又皱起了眉：“萧环，那可是大梁嫡出的公主，你若是满腹才华，兴许凭你皇子的身份能超越她，可你偏偏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如何能与她相比？”

　　萧环不满道：“不就是因为她的母亲是皇后吗？可我瞧着那位皇后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估计也活不了几日了，兴许她死了，母妃你也有机会坐上皇后宝座呢！”

　　吴灵芸气得差点没站稳，殿内守候的两个宫女赶紧扶住她。

　　萧环说完这些话后，也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正眼看母妃，只听得她道：“环儿，你去偏殿闭门思过三日，你好好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萧环也不跪着了，随意站起身，直接走出去了，边走还边哼着曲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整套熟悉的操作。

　　萧环的背影落在吴灵芸眼中，她心中涌上酸涩，虽说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但这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她现在只盼着肚子里这个也是个男胎，能让她多一个筹码。

　　*

　　天边褪去最后一抹红色云霞的时候，萧玉如终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发现右脚小腿处比后脑勺更痛。

　　她掀开被褥，撩起裙摆看了看自己的小腿处，伤口处已经被包扎了，白色的纱布上染了些血迹。都怪她当时见到皇长兄太过激动了，竟直接从桃树上摔了下来。

　　不过，这两辈子加起来，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自己的皇长兄了，前世的皇长兄在侯英攻破台城之前已经去世，时年不到三十。今日于他而言，兴许只是兄妹俩极为平常第一次碰面，可对她来说，这是一份不可言说的喜悦。

　　她转而看向窗外，遥远的天边仅剩一点点红光，连一片完整的晚霞都见不到了。天色已晚，而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

　　今日本来打算见母后的。

　　玉如将未曾受伤的左腿放下床，还未来得及放下另一只受伤的右腿，便被空青叫住：“公主，太医说了，您得休息三天后才能动这只腿，太子殿下可在这儿守了您一下午呢，临近晚膳才去用膳了，走之前还吩咐过奴婢和空翠，叫我们务必看好您，您可别乱动了。”

　　空青说着，放下了手里端着的药碗，急忙将玉如扶好，重新靠在了床上。

　　玉如轻叹一声道：“可惜今日未曾拜见母后。”

　　空青小心地挪动她受伤的右腿，用被子轻盖住，才道：“公主，太子殿下临走前还说了，贵妃娘娘也在凤仪殿照顾皇后娘娘，他会去那里拜访皇后，顺便同贵妃回含章殿用晚膳。同时也会告知公主您这边的情况，还请公主放心。”

　　玉如松了一口气。

　　有皇长兄在，她自然放心。前世母后病逝前，也仅有丁贵妃、皇长兄和她日日探望。虽说丁贵妃一连生了三个优秀的儿子，长子更在天监十五年被封做太子，但她为人温柔谦逊，对母后也极为敬重，也曾努力劝导父皇和母后舒缓心结，重修旧好。只可惜，前世的丁贵妃也是个红颜薄命的。

　　不过，既然皇长兄和丁贵妃都真心待母后与她，她这辈子也会努力守护他们。

　　空青又指了指桌上一碟精致的糕点：“公主，这碟桃花酥也是贵妃娘娘派人送过来的呢。娘娘说，您好一口甜食，所以做完此份后连太子也没留，就先给您送过来了。”

　　玉如朝那看去，桌案上摆着的桃花酥状若桃花，花瓣呈粉色，中间的花蕊以蛋黄嵌就，还洒了点白芝麻，确实赏心悦目。其实丁贵妃也并没有生得多美，比起母后年轻时更是相距甚远，只是她的性子温柔似水，最讨男人喜欢。

　　若是母后肯稍微软下来点，也不至于与父皇疏离至此。

　　她浅浅笑道：“先放那儿吧，我现在还不饿。”

　　*

　　宝云殿。殿中央的小院落里杂草丛生，钻出了大理石的地砖，探出头来，有些杂草显然是被清理过的，只是还堆积在地面上，泛着枯黄。

　　空荡荡的殿内没有多少陈设，仅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榻，榻上摆着一只小茶几，此外连多余的椅子也没有。

　　拓跋勰正盘着双腿坐在一张木榻上。

　　元敬端着刚做好的晚膳过来了，放在了拓跋勰面前的小几案上，拓跋勰瞧了一眼里面的菜，竟然又是全素，他便扭过头去：“阿翁，我不想吃。”

　　元敬也深叹一声，当年的钟离之战是国舅爷一意孤行挑起的，可如今的恶果却不得不由彭城王殿下来承担。

　　这些梁人因这场战役恨透了魏人，在此时此刻能送些蔬菜到这荒僻的宝云殿就已经很不错了。

　　元敬夹起一块青菜，送到拓跋勰面前：“殿下，咱吃点好不好？不吃的话，晚上会饿得睡不着。”

　　拓跋勰不合时宜地嘟起小嘴：“阿翁，我不爱吃这些，你想吃的话，你全吃了吧。”

　　拓跋勰说完后打了个哈欠：“而且我不会睡不着，其实我现在就有点想睡了。”

　　*

　　夜幕如墨之际，玉如隐隐觉得有些口渴，轻揉睡眼后醒了过来。

　　今日蹲在她榻边守夜的是空翠，空翠比空青小个五岁，同她重生归来的年龄差不多，也正是贪睡的阶段，此刻正趴在她的床沿睡着了。

　　玉如无奈笑了笑，自己轻声地掀开被子，之后先将未曾受伤的左脚放下地，再将右腿抽出来，悬在空中，一路抚着桌椅缓慢挪动着。

　　为了不惊醒空翠，她没多点几根蜡烛，只凭着雕花窗里倾泻进来的月光辨别着室内的陈设。

　　一路艰难前行，快行到桌案时，她却听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声音。

　　像是咀嚼食物的声音。

　　玉如立在原地，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声响，在一片静默中，她仔细听了听，确实是咀嚼东西的声音，还就在桌案附近。这样的声响绝对不是一只小老鼠能弄出来的，看来还是个庞然大物。

　　玉如心中有些忐忑，带着几分不安，她撑着床榻附近特意为她摆上的椅子，迈着一只左腿一路轻跃到桌案附近。

　　即便她现在的身躯仅有十三岁，而她也刻意放低了声响，那个偷吃的人还是察觉到了。

　　在她到达桌案边那一刻，有人迅速绕到她身后，以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乱叫。

　　玉如急中生智，以右手去碰桌上摆着的茶壶，想弄出点声响来，让空翠和空青发现，可那人也抢先一步，以另一只手包住了她整只小手。

　　她扭头往身后看，那人竟像是刻意避开了些，她只看到一片黑暗。

　　暮色深处，她被一片黑暗笼罩着。

　　她这心里也跟着砰砰直跳，前世她十三岁时可没人敢深夜闯到她的寝宫里，还这般对她。

　　玉如生怕那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可那人居然扶着她坐在了凳子上，之后凑近仔细看了看她。

　　凭着不怎么明朗的月光，她也凑近看了看眼前之人，他们二人的鼻尖几乎要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