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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审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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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定了定神,回答道:“自然没有。木太傅是端方君子,虽因皇上眷顾而时而出入皇上寝宫,但偶遇妾身从来都是以礼相待。”
任怀安冷笑道:“早知你不会承认。”
说着便拿出张供状来,道:“木太傅十五岁时离京,同年柯云出生。林夫人进宫之后一年,木太傅又受召回京任太子冼马,其间与林夫人多次相会,木太傅回乡为父守孝之前的中秋,还于太傅府中与林夫人私会。柯云进京寻母,安置在太傅府上。”
他念完,抬起头,对着林氏道:“这些可有假?”
逸王不由得轻嗤了一声。这任怀安当真有些手段,他说的这些事原本都是真,要查起来毫不困难,但是被他这么一说,便似木九当真与林氏有了私情。
十五岁离京是因为当时就与林氏珠胎暗结不得不回乡避祸,受召回京是为与老情人破镜重圆。
不必说出来,任怀安这般的说法,便是要让人往这些地方联想的。
林氏愕然,她也知道这些事都确有发生,但是任怀安这么个说法,明明是不对的,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她答不出话来,便不由得看向木九。
一看之下却是吓了一跳,木九脸色雪白,漆黑的瞳仁却冷得可怕,修长的手指紧紧握起,仿佛都暴了青筋一般的用力。
任怀安刚要再逼林氏说话,便听木九豁地站起身来,嗓音仍是平稳,却是掩饰不住地怒意:
“木九被指摘这些罪名,只相信清者自清,从未想要强词夺理为己辩解,但任大人今日之话实在欺人太甚。”
他漆黑的眼珠盯着任怀安,叫任怀安心中一悸,竟忽地起了一种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木九十五岁离京,是因八位兄长具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父亲年迈心伤,带着木九回乡颐养天年。木九受召在宫中做太子冼马,不敢自居有功,但为此事,多年中秋不曾与父母团聚,那年中秋,正是先父讣告传来之日。”
他慢慢说完这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脊背却仍是挺直,目光灼灼,抬头昂然道:
“木家不敢居功自傲,然而先父先兄为国尽忠,先兄在边疆驻守多年赶退沐族羚族,千万将士的鲜血才换得在座诸位,包括我,包括任大人你!好好坐在这里。”
他语速仍是慢,音调却越来越高:“木九是木家最无用的一个,但回乡也是为先兄先父安葬吊唁,你有什么资格为我的回乡编排如此无耻的理由?先父先兄一世英雄,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民,也是你这等小人侮辱得的?”
他不过文弱书生,身形也瘦削,毫不高大,任怀安却为他的气势所慑,捏着供状的手不住微微颤抖,等木九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竟满头大汗,听到噗通一声轻响,竟是自己没坐住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一时全堂静寂,过得一会儿,逸王才轻描淡写道:“任大人,断案虽然也需适当推断,但并无真凭实据的推断却要不得。既然这件罪名暂时还定不下,便先审下一条。”
任怀安唯唯诺诺地点头,朝一旁人等点了点头,道:“关于木太傅当年曾谋划掳劫皇上之事,本有字据为凭,尚有当时一位证人,名唤江云起。”
逸王懒洋洋地点点头,示意传唤。
过得一会儿,才有一人过来,与任怀安耳语了几句,任怀安脸色大变,登时刚擦干的额头又冒出汗来,眼神闪躲地望着逸王道:“逸王殿下,这个……”
逸王看向他,挑眉:“嗯?”
任怀安道:“江云起这个证人……”
“嗯?”
“不……不见了。”
任怀安的声音细如蚊蚋,但堂上安静,仍是人人都听到了。逸王又挑了挑眉道:
“所以任大人是要告诉本王,木太傅结党一事,信封是空的;受贿一事,尚无证据;□□后宫一罪,证据不足以取信天下;谋逆一罪,证人不见?”
“这……这……”任怀安已然心乱如麻,早已忘记自己手中尚有木九写给林氏的私信,还有掳走皇上的字据这等铁证,只觉得原本一条一条罗织得极确凿的罪责,怎么尽数没了证据,登时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自然不是。”刑部尚书此时缓缓插口道,“木太傅的手书无论如何还是在的。至于这个叫做江云起的证人,焉知不是想为木太傅脱罪的有心人士存心藏匿。照老臣看,王爷不如将此案押后几天,先寻到江云起再审。”
逸王半眯着眼睛,仿佛已经想打瞌睡了,听完他的话,方道:“大人此言也不差。但如今审过了一堂,未有足够铁证定木太傅的罪,莫须有三字想来不足以取信天下,本王以为,再将木太傅押入大牢候审已然不妥,众位大人认为呢?”
其余数人面面相觑,不久刑部尚书发话道:“王爷此言也善。木老将军,木家八位将军均是大功之臣,若是无铁证而定木太傅之罪,只怕民意不服。这样罢,老臣以为,便将木太傅暂禁足于太傅府,如何?”
逸王点头:“可。”
于是木九重罪的第一次堂审,便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
木九回了太傅府,刚跨进门,逸王后脚就到。
赵明柳被安排在他这里养伤,因当堂说了要将木九禁足于太傅府,如今太傅府反而成了最为安全之地,因众目睽睽,不可做什么明显的手脚。
赵明柳被那一剑伤在胸口要害,伤势极是险峻,只是他求生之意甚强,后来便渐渐醒来,只是仍会时不时发烧昏睡,但一条命看上去是捡得回来了。
木九跟着逸王到赵明柳房中时,赵明柳床边正坐着一人,握着赵明柳的手仔细照顾他,一回头,浓眉大眼,五官硬挺,看上去依稀熟悉,正是当年的江云起。
木九一愕,看向逸王,逸王已解释道:“于相府寻不到江云起,本王便猜想在江云起到堂作证前,以赵缨缜密的心思,应当不会这么快便下杀手,将这若能拉拢便最为有利的证人置之死地才是。所幸江云起曾得赵明柳密信,道是若是要他指证木太傅先答应了就是。这几日三堂本就要审理木太傅此案,本王便派人严守在相府到大理寺的必经之途中,总算千钧一发,劫到了江云起。”
江云起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仍是当年那样挺拔的少年模样,只是神气中却有了一些暮色。他向木九行了一礼,想要再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木九看向床上惨白着脸睡着的赵明柳,心中也明白他此刻必定心乱如麻,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谢你和明柳。”
江云起摇了摇头,仍是握着赵明柳的手,看着他醒时往往带了妖冶颜色,如今却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
木九与逸王对望了一眼,便悄悄退出了门去。
江云起伸手理了理赵明柳鬓边的头发,赵明柳“嗯”了一声,半睁开眼睛,看到他,“咦”了一声,继而展颜微笑道:“有人救你出来啦。”
江云起沉默点头,道:“你的伤怎么样?”
赵明柳笑道:“无妨。太医都说过了,只是伤得重了些要多好好养些时日,会慢慢好的。”
江云起又点了点头,赵明柳嘻嘻笑,半撑着身体要坐起来,江云起连忙去扶他,刚俯下身碰到他身体,便被他仰起头,在唇上亲了一口。
江云起愣了一愣,抿了抿唇,仍是将他扶得坐稳了,方道:“明柳,在相府时,你灌我药物,诱我……做那事,骗我说出字据下落,我已然不怪你了。”
赵明柳笑眯眯地看他。
“以后……便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