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梦 ...
-
“公子，外面风大，坐着休息下吧。”一个穿着管家服的老人说着拿起一件厚重的大氅站在窗前的年轻公子披上。
年轻公子不语，仿佛并未听见一般，一直望着大街上正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若仔细观其眼神，便会发现其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下暗藏着化不开的沉痛。
穿着管家服的老人望着自家主子，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高公公，公子心中可还是难受？”高福刚出去便碰见正准备复命但又踌躇不定的影卫暗十七，急忙将其拦下。
“公子怎会过得去？”高福叹了口气，“他亲自为顾小姐赐婚，现在又看着她出嫁，任谁也不好受吧！”
高福和暗十七望着门，二人身为当今圣上的心腹，对此事都心知肚明。
高福口中的顾小姐正是顾将军的女儿顾苓柔，今日她嫁给了镇北侯世子江彻。据闻两人早已暗生情愫、两相情悦，恰好门当户对，镇北侯世子又是京中不少贵女的梦中情郎，二人又被圣上赐婚，这桩婚事可谓一帆风顺、羡煞旁人。
可，这对于当今圣上萧渊来说，无非就是忍痛割爱了。
此刻，萧渊正站在窗前，头戴玉冠，身着镶着金边的黑衣，脊背挺拔，修长的手抠着窗沿，宛若谪仙一般。
他低垂着眉眼，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目光一直望着大街上的迎亲队伍。
迎亲队伍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头，萧渊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喉咙中一阵痒意，他急忙提袖掩面，剧烈咳嗽了起来。
“啪”一声，屋内突然响起了茶盏碎裂的声音。
高福一听见屋里的动静，便立即推门而入。便看见萧渊脊脊背微弯，一手撑着桌子不停地咳嗽着。似乎是因为并未端稳茶盏的缘故，他的脚下有一只碎裂的茶盏，茶水四处飞溅。
“陛下！”高福急忙过去扶住萧渊，也顾不上在外称谓上的避讳，一边给自家主子顺气，一边朝着守在外面的人吆喝，“十七，快去备车，带陛下回宫！”
“朕没事，不必担心。”萧渊咳了一阵，等一口气顺下来，才缓缓说道，许是因为咳嗽太久的缘故，声音还带着轻微的哑意。
高福不语，将萧渊慢慢扶到凳子上休息，又重新给萧渊倒了一杯茶。
只是将茶递给萧渊，高福才看见自家主子袖口上略有暗色。
今日萧渊身着黑衣，若不仔细观察，这片暗色并不明显，但联想到前些日子萧渊才吐过雪，高福顿时鼻尖一酸。
“陛下......”
似乎早料到了高福要说什么，萧渊只是淡淡笑了笑，“哭什么，朕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接着十七便报说回宫车辇已经备好，高福便扶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
或许是因为咳了太久，确实伤了身，回宫的路上萧渊只觉得一阵疲惫。马车行驶得非常平稳，萧渊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
时光仿佛回到十年前，在那个漫天大雪的黑夜，一个红衣服的女孩儿向他缓缓走来，手中还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暖炉。
“你怎么这么笨？”女孩儿问道，“连一只狸奴都怕，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说着便将萧渊从雪地里拉了起来，扶他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萧渊不语，只是直直盯着散落在雪地里、早已被雪浸湿的木炭，眼神变得木讷。
他本是冷宫中的皇子，生母本是高贵的皇后，但是因为皇帝昏聩，皇后一族惨遭冤屈，被株连九族。疼爱他的母后一夜被废，最终被他父皇以白绫赐死。
所谓虎毒不食子，他被贬冷宫，皇帝对他不闻不问，再者又有宠妃惠妃的有意打压，无人再敢和他亲近。
宫里任何人都可以欺他、辱他。
今夜本是除夕，宫中设宴，大臣携家眷进宫参宴，宫人都忙碌无比，因此无人顾及他这个身在冷宫中的皇子。萧渊寒冷至极，便偷偷跑到内务府去偷炭火。
只是他却遇到了一只非常凶狠的狸奴。而这只狸奴似乎也看出来了他“好欺负”，对他更是穷追不舍，就这样，他慌乱之下摔在了雪地里，好不容易偷来的炭火也洒落了一地。
“嗨，我问你话呢！”女孩儿见眼前衣着破旧的少年不语，奇道，“你是不是哑巴呀？”
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但还是充满了对他的关切。
但是萧渊因为经常受人欺压，当面对别人对自己的好时，他都会下意识地产生警惕。
当萧渊收回目光，开始认真凝视自己眼前的女孩儿时，还是被女孩儿深深震惊到了。
女孩儿一身红衣，头上用红色的丝带绑着两个可爱的大丸子，眼神清澈，就像天上下凡的小仙女一般。
萧渊看呆了。
“我看你穿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呀？”女孩儿似乎察觉到自己刚才语气太冲，语气逐渐柔和了起来。
萧渊喉结微动，正要说什么，但就听到旁边的女孩儿义正言辞地说：“我爹教过我功夫，你告诉我欺负过你的人，我去帮你收拾他们！”
听到女孩儿的话，萧渊心中虽暖，但联想到自己当前的处境，还是说道：“我会连累你的。”
“你惹到谁了？”女孩儿突然凑近问道。
红衣少女呼出的温柔气息拂过萧渊的脸颊，萧渊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耳根也越来越热。
正当他在思索应该如何回答时，远处的灯廊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焦急的妇人。
“呀，我娘来了！”女孩儿一看到那个女子，便说道，“看来我现在不能陪着你了，我悄悄离开宴席那么久，母亲一定担心了。”
“我叫莞莞，是顾将军的女儿。我爹可厉害了！你要是被欺负了，就来顾府找我，我让我爹帮你撑腰！”女孩儿说完便朝着灯廊下跑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手中的暖炉塞给萧渊。
“莞莞......”
萧渊在心中默念着女孩儿的名字，他记住她了。
*****
梦里突然画面一转，此刻萧渊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上，手中正拿着一只美丽的灯。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阿柔！”萧渊看见，在他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轻搂着一位面容熟悉的女子，“我去去就回，在这里等我！”
女子身材高挑，眉眼温柔，笑着答好。
自己眼前的那一对男女，正是顾苓柔和江彻。
江彻离开后，顾苓柔就站在桥上等着，一直望着河中漂浮着的花灯。
自儿时的那个夜晚之后，萧渊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他又暗中废了不少功夫打听，才知道，在那个雪夜，那个叫“莞莞”的女孩、顾将军的千金，叫顾苓柔。
此后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心中偷偷默念着这个名字。
“顾小姐是否需要花灯？”萧渊走上前去，压抑着心中的不安，试探性地问道，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正式与顾苓柔见面，他不知道顾苓柔是否还记得他。
但，不管怎么说，萧渊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
顾苓柔似乎对萧渊的出现非常惊讶，先是一愣，随后礼貌回答道：“公子不必了，已有人帮我去取花灯，就不劳烦公子了。”
顾苓柔的眼神中尽是疏离。
萧渊望着顾苓柔，才恍然惊觉，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忘了他。
正当萧渊思索应该怎么向顾苓柔解释之时，江彻的声音很快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
“阿柔，过来！放花灯！”
庆幸地是，江彻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江彻也没有认出他来。
“来了来了！”顾苓柔原本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她语调轻快，一边回答一边朝着远处的江彻小跑过去，独留萧渊站在一边。
顾苓柔的语气中充满了甜蜜与幸福。
那是和恋人在一起时才独有的语调，带着淡淡地撒娇，格外惹人怜爱。
萧渊手中原本明亮的花灯的灯芯被他直接掐灭了，周遭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等眼前再次亮起时，萧渊发现自己正坐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折。
“陛下，镇北侯世子江彻求见。”
只见江彻身穿一身绣着云纹的白衣，头戴着精致的玉冠，缓缓走入殿内。
“微臣参见陛下。”
萧渊看着“情敌”，心中顿时涌出许多酸涩的情感。
其实，说情敌吧，他根本配不上。因为顾苓柔自始至终，喜欢的人都是江彻，自始至终，顾苓柔根本就不记得他，更不知道他掩藏在心中多年、无法倾诉的情意。
“平身吧。”萧渊并未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出来，也并未流露出丝毫不喜，他依然是高高在上、冷漠的帝王。
“不知爱卿所谓何事？”
“臣来求一道圣旨。”
萧渊眉头微皱，极力压下心中即将倾倒而出的嫉妒之意，笑了笑，“哦？说来听听？”
“臣与顾小姐互相爱慕已久，求陛下给臣和顾家小姐赐婚！”
纵使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是当听到江彻亲口说出的时候，萧渊的心还是像被无数根细密的针扎了一般，疼痛无比。
“互相爱慕”更是像一把锋利的刀一般，将萧渊过去的幻想直接划破。
过去，他可以一直自欺欺人说顾苓柔和江彻之间，顾苓柔对江彻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意，但江彻的话却直接告诉萧渊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对顾苓柔的一切情意，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手中原本握着的御笔突然滚落在地。
“陛下可是龙体不适？”江彻察觉到萧渊的异样，急忙关切地问道。
“朕没事。”萧渊用手抵着眉骨，似乎十分疲惫，“你先退下吧，朕......朕随后拟旨。”
“谢陛下，望陛下保重龙体！”江彻随即就退下了，步履轻快，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江彻刚退下，萧渊起身想要捡起地上的朱笔，刚起身，却不想身子突然向前一躬，径直吐出一口血来。
耳边响起高福从外面跑来并且慌乱呼叫太医的声音，萧渊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模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