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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先生,先生!”
      我掀被而起,床前日影高照,竟已是辰巳之交了,心下不由吃了一惊。青灯又在帐外叫唤,我扬声唤他进来。
      青灯送来漱洗用具,笑嘻嘻道:“先生今日起得好迟。”
      我平日最迟卯时三刻既起,今日足足晚了一个多时辰。我如何有颜面让他知道我是贪梦境美好不忍遽离便多睡了,遂避而不答只取过青盐洗漱。
      “先生,适才刘豫州遣人来请先生,说是孙乾从东吴回了。”
      我点点头,心下寻思,孙乾受命去与东吴作贺,东吴必会遣人来,只不知那来的会是谁。是子敬?还是公瑾亲来?
      我走进大帐,序礼毕。刘备道:“孙乾自东吴回来,说是周都督要亲来回谢。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我笑道:“周都督身系万军,他哪里会为那些薄礼前来相谢,只为南郡罢了。”
      刘备道:“如之奈何?他若提兵来,我如何应对?愿先生教我。”
      “周瑜自负才高,又新破曹,意气正盛。主公可以言语激他先取南郡,却赚下他话来,言彼若不能取,我必取之。他思南郡唾手可得,必卖主公这个顺水人情。”
      刘备闻言道:“今备孤穷一身,无置足之地,唯欲取南郡,权且安身。若被他先取了,城池尽数东吴,我却又如何住得?”
      我大笑:“当日亮劝主公取荆州,主公不听,奈何今日却又想焉?”
      刘备道:“前为景升之地,故不忍取;今为曹操之地,合应取之。”
      我心下冷笑,面上却言:“不劳主公忧虑,尽让周瑜前去厮杀,早晚教主公在南郡城中高坐。”
      刘备道:“先生计将安出?”
      “主公莫非当曹□□人耶?操幼习兵法,虽回许都,于南郡却必有安排。只教周瑜与他厮杀去,我却好于中取便。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主公不费吹灰之力可得南郡也。”
      刘备喜道:“先生妙计!非先生之力,备安得如此。”
      我又嘱咐了些细节,刘备一一答应。稍待,从人报周瑜鲁肃领兵来见,我就使赵子龙领着数骑去接。
      周瑜鲁肃入见,双方讲礼毕。刘备依我言赚下话来,我低头看着羽扇,随身八年,并无一毫损伤。双方又叙了一会话,周瑜便起身告辞。刘备令我送出,我领命。
      快要行至江边时,周瑜时忽道:“可否叨扰孔明一盏茶?”
      我自无不可,周瑜便吩咐鲁肃先行回船,自跟着我回了营帐。

      入帐分宾主坐定,我亲自烹茶以待。茶香袅袅中,公瑾持盏笑谓我曰:“孔明前日何去之太速?”
      我答:“事急,不得不早行耳。未得面辞都督,都督切勿见罪。”
      “若非孔明借得东风,瑜安有此胜?孔明立此大功,我吴主必有重赏。”
      我欠身辞道:“此是我主与都督受命于天,天实佑之,亮不过顺势而为,安敢称功。都督言重了。”
      公瑾默了一会道:“我曾言若东风借就,便以一曲酬孔明,今日,愿践此诺。”
      我拍手称赞:“都督雅善音律,世人称颂。能得都督一曲,亮何幸之有!”遂命青灯治琴。
      于是公瑾焚香洗手,坐于琴前,双手虚抬,看着我微笑道:“我特为孔明奏此一曲,请孔明细听。”言罢,右手虚按,左手拨弦,初起时琴音若有若无,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其后渐走清澈,淙淙铮铮,如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后又转为激昂,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
      我捧茶细听,是伯牙《流水》之曲,公瑾的琴音果称高妙,怕是伯牙复生也不过如此。可惜如此动听的琴声,却要被用作功利之途以当口舌之利。
      《流水》是伯牙遇子期而作,与《高山》作于同时,高山流水以招知音。公瑾作此曲,是欲我与他同归东吴之意。我又如何去得。当年与奉孝竹舍射覆之时,他覆的是曹,我射的却是刘而不是孙。如此思虑一番,琴曲已近尾声,泛音清越,洋洋乎,诚如古调之希声者。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公瑾深深地看我:“孔明天下奇才,又熟通音律,必知音人也。”
      我轻叹:“亮已悉知都督之意,请作一曲以答之。”
      公瑾起身让座:“愿闻其详。”
      我净手毕,坐于琴前,为《汉节操》。
      《汉节操》又名《苏武思君》,取苏武匈奴牧羊二十年而心不改,终回汉地的故事。公瑾以《流水》招我,我便以此曲婉拒之。
      一曲终了,公瑾端坐肃容道:“孔明奈何如此固执?我东吴广拥六郡,兵精粮足,孔明与我同归,我主必以国士待之,如此方不负孔明经天纬地之才,天下百姓亦有望矣!又岂可屈于此弹丸之地,从此数人哉?”
      我亦敛容谢曰:“承蒙都督错爱。但亮受刘皇叔三顾恩重,不敢不鞠躬尽瘁,唯死而后已而已。”
      公瑾闻言哂笑:“我以诚心待汝,汝为何欺我?我素知孔明心如铁石,三顾恩虽重,尤不能动君心耳。孔明如此眷眷不去,却又是为着哪般?”
      我无言,只低头看我的扇子。这世上诸般缘故,又有多少是可以轻易言说的。公瑾的目光却是一刻不停地定在我身上,有如实质,芒刺在背也不过如此吧。良久,我豁然抬头直视他眼:“公瑾知我家世否?”
      “琅琊诸葛,世代大贤,孰人不知。”
      “是啊,孰人不知。”我喃喃道,目光看着公瑾又好像没在什么都没看到,仿佛又是在兴平三年,豫章城我叔父诸葛胤谊的太守府衙,我16岁。那夜棋盘参差,寒灯一叶如豆,我持黑,奉孝拈白,他与我辞行。他欲往青州投曹操,邀我同往。他本不该是寂寞无名之人,闲居六载,已是屈才。他便该遇文王于渭水,开周八百年之基业,佐高祖于垓下,兴汉四百年之帝统。那时我手捻棋子,棋子寒如冰,望着虚空,说出一段话来。我从没料到,那一番话,我今日居然还要再对着第二个人再说一遍。
      我握着羽扇,微微侧身避开公瑾灼灼目光,开口道:“我父亲是泰山郡丞诸葛珪字君贡,我祖父是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字少季,皆汉朝大吏,忠义耿直。祖父与父亲自幼便教我以君臣之礼,曾言即使身死族灭也不能稍移忠汉之心。我少时虽于学问处最得祖父、父亲欢心,但那时我行为乖戾偏激,有违常道,曾深慕一人而欲离家随之而去。最后我思量良久虽未成行,但父亲却深以为恨,耿耿不能释怀。我13岁时,父亲病重难返,他恐我以后行为有违大道,令家族蒙羞,乃于弥留之际屏退众人,逼我应允,终此一世,所有权谋皆为汉室宗族而设,此生事汉若有二心,则他与母亲、祖父在天之灵日日不得安宁,夜夜受油煎火炙之苦。”我转头看着公瑾道:“公瑾,我并无选择。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好歹还算汉室血脉。”
      公瑾半响无语,良久方道:“如此,是我冒昧了。既然以后你我各为其主,异日沙场相逢,孔明莫怪我手下无情。”
      我笑:“如此甚好。都督尽管绝情,只是他日若都督亡于亮手,也休怪诸葛亮手狠。”
      公瑾哈哈笑曰:“我自不怪,你也休怪。今日请与君一醉!”
      我亦大笑:“敢不从命!”转头便唤青灯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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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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